马六甲主航道。

风从西面来，吹得海面泛起白色的浪花。

上将佩里站在旗舰“胜利号”的舰艉楼上，海风鼓动着他华丽的军服衣角。

他的舰队，上百艘风帆战列舰，组成了一道绵延数海里的雄伟墙壁，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口。

“将军，风向对我们有利。”

大副走到他身边，递上一杯葡萄酒。

佩里接过酒杯，抿了一口。

“风是海上的君王，而我们是风的宠臣。”

他用望远镜扫视着东方那片空荡荡的海域。

“大梁海军如果敢来，他们的船帆会变成最可笑的累赘。”

大副笑了。

“他们只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下风口被我们随意切割。”

佩里放下酒杯，脸上露出猎人等待猎物时的从容。

“命令舰队保持队形，水手们可以轮流休息。今天，我们就在这里，等待一场载入史册的伟大胜利。”

他的命令传遍了整支联合舰队。

水手们在甲板上说笑着，擦拭着炮管，眼神里充满了对东方古国的轻蔑。

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甚至不需要开打。

风，已经替他们宣告了胜利。

突然，舰队最前沿的警戒船发出了急促的旗语。

一艘单桅侦察舰正发疯似的朝着主舰队冲来，它的船帆扯得几乎要撕裂。

佩里举起望远镜，眉头皱了起来。

他看见侦察舰的船长约翰在甲板上奔跑，挥舞着手臂，像个疯子。

“让他过来。”

佩里冷冷地说道。

侦察舰靠了过来，约翰连滚带爬地顺着绳梯爬上旗舰。

他冲到佩里面前，浑身湿透，脸色白得像纸。

“将军！魔鬼！一个会喷火的魔鬼！”

他跪在地上，语无伦次。

“我们遭遇了……遭遇了一头钢铁怪兽！”

佩里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约翰船长，你是因为看到了几艘海盗船的覆灭，就吓破了胆吗？”

“不！不是的！将军！”

约翰抓住佩里的裤腿，声音尖利。

“那东西没有帆！它藏在雾里，一口气……就一口气！黑旗海盗团就蒸发了！像被扔进壁炉的干柴！”

佩里的副官走上前，一脚踢开约翰的手。

“把他带下去关起来，他疯了。”

佩里没有阻止。

他重新举起望远

镜，望向东方那片逐渐弥漫开来的雾气。

没有帆的船？

他冷笑一声，不过是懦夫的臆想。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不是风声，不是浪声，也不是船体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

呜——

一声低沉，恐怖，仿佛来自深渊的咆哮，压倒了海面上的一切声响。

联合舰队的水手们停止了说笑，纷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片浓雾，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开始剧烈翻滚。

呜——

声音更近了。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佩里握着望远镜的手，感到了一丝潮湿。

雾，散开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冲破了白色的帷幕。

那不是船。

那是一座移动的黑色山岳。

它没有一片船帆，船身两侧平滑如铁壁。

最顶上，一根粗大的烟囱正向天空喷吐着滚滚黑烟，像一根指向天空的黑色手指。

它顶着狂风，船头劈开白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笔直地朝着联合舰队冲来。

逆风而行。

整个联合舰队，上万名水手，在这一刻集体失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个水手手里的缆绳滑落，他双膝跪地，双手在胸前飞快地画着十字。

“上帝啊……那是什么东西……”

另一个水手靠着桅杆，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它没有帆……它在逆风狂奔！”

“魔鬼！这是魔鬼的船！”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舰队中蔓延开来。

佩里上将站在舰艉，一动不动。

他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还维持着观察的姿势。

镜片里，那座黑色的钢铁山峦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他能看到那艘船的甲板上，有人影在晃动。

他甚至能看到船头那两只巨大的、仿佛怪兽眼睛般的铁锚。

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一生征战，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船，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风浪。

可眼前的一幕，彻底摧毁了他建立在风帆和经验之上的世界观。

这是神迹，或者说，是巫术。

“当啷。”

一声轻响。

那支代表着联合舰队最高指挥权的黄铜望远镜，从佩里僵硬的手中滑落，掉在了甲板上。

“镇海号”的舰桥里，气氛同样紧张。

顾青山举着望远镜，手心全是汗。

他的视野里，密密麻麻全是桅杆，像一片望不到边的白色森林。

每一根桅杆下面，都挂着一面代表着敌意的旗帜。

“怎么这么多？”

他的腿有点软，声音也带着颤音。

“独眼龙！你不是说只是一小股侦察舰队吗？这他娘的是把整个欧洲都搬过来了吧？”

独眼龙王也有些发懵，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眼中甚至冒出了兴奋的光。

“大人！您看！他们全都挤在一起！队形密集！这正是我们发挥火力的最好时机！”

顾青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打不过，绝对打不过。

这么多船，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镇海号”淹了。

要是磕了碰了，那得花多少钱修？

要是被俘虏了，那得赔多少赎金？

不行，得和谈。

对，和谈！不，是求和！

只要能保住船，保住命，什么都好说。

他一把抓起旁边的话筒，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达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命令。

“快！靠近点！”

他对着话筒大喊，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

“再靠近点！我要喊话！让他们投降！”

喊“投降”这两个字时，他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带着一种心虚的试探。

他想的是，先摆个高姿态，把对方唬住，然后立刻开始谈判，看看能不能让他们赔点精神损失费就退兵。

然而，他的命令，在别人耳朵里却是另一番味道。

正在掌舵的舵手，是一个在海边长大的壮汉。

他听见了总办大人的前半句命令。

“靠近点！”

他又听见了后半句。

“我要喊话！让他们投降！”

舵手的嘴角咧开了。

他看着前方海面上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木头船，就像狼看见了挤在一起的羊群。

那些船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单薄。

他转动舵盘，巨大的船身发出一阵轰鸣，航速又提升了一节。

舵手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遵命，大人。”

“保证让您……贴上去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