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赵武府邸的地面,铺着上好的波斯地毯。
一口鲜血喷上去,像是在雪白的画布上泼了一盆狗血。
赵武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密探。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嘶哑,像破掉的风箱。
“回殿下,消息已经传遍了。都说…都说顾侯爷深夜密会太子,赠了信物,定了名分。”
密探头埋得更低了,不敢去看主子的脸。
赵武胸口剧烈起伏,又是一阵猛咳。
他摆了摆手,让密探退下。
屋里只剩下他和心腹幕僚。
“先生,我顶着烈日站了一天,换来一身暑气。他赵恒在门外跪了一夜,就换来了整个天下?”
幕僚脸色发白,躬身道:“殿下,顾青山此举,是彻底断了您的念想。他选了太子,便是与您为敌。”
“为敌?”赵武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股癫狂。
“父皇还没死呢!他一个臣子,凭什么决定这江山姓谁?”
他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只狼毫笔,在指间缓缓转动。
“既然他不愿意做朋友,那就只能做死人了。”
幕僚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三思!顾青山在南洋根基深厚,身边护卫更是百战精锐,刺杀他,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石头?”赵武将手里的毛笔“啪”地一声掰断。
“我就是要看看,是他的脑袋硬,还是我的刀硬!”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黑色的铁牌,丢在地上。
“去,告诉‘夜枭’,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我要听到顾青山的人头落地的消息。”
幕僚看着那块代表着皇家最阴暗力量的铁牌,浑身抖得像筛糠。
他知道,劝不住了。
这位大皇子,已经彻底疯了。
子时,夜色如墨。
南洋总督府的高墙外,三十多道黑影如鬼魅般贴着墙根潜行。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无声,仿佛一群在暗夜中捕食的猎豹。
为首的男人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人立刻散开,从怀中掏出特制的飞爪,甩向墙头。
没有一点声音,飞爪上的软胶死死咬住了墙沿。
他们是“夜枭”,是大梁最顶尖的死士,执行过无数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刺杀一个文官,对他们来说,本该像喝水一样简单。
为首的男人第一个翻上墙头,稳稳落在院内。
他环顾四周,整个总督府都沉浸在睡梦中,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着墙外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黑影们鱼贯而入。
就在最后一个人落地的瞬间,为首的男人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靴底,似乎碰到了一根什么东西,极细,几乎没有触感。
他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开口示警。
“叮铃铃……”
一阵极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铃声,从院子四面八方的角落同时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刺破了夜的寂静。
“有埋伏!撤!”
首领当机立断,低吼一声,转身就要退走。
晚了。
刹那间,院子里的灯火齐齐亮起,将整个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原本空无一人的花园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上百名手持武器的壮汉。
这些人没有穿甲胄,只是一身短打劲装,但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铁与血的味道。
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更是让这些顶尖死士头皮发麻。
不是刀,不是剑。
而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可以连发的短火铳,和一种造型古怪,泛着金属冷光的巨弩。
“夜枭”的首领瞳孔骤缩。
神枢营!这是神枢营的装备!顾青山竟敢私藏禁军武备!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对方已经动手了。
没有劝降,没有喝问,甚至没有一句废话。
“噗!噗!噗!”
沉闷的机括声响起,蒸汽动力弩喷射出死亡的箭雨。
那些碗口粗的弩箭,轻而易举地撕开了死士们的护身软甲,将他们一个个钉在地上,钉在墙上,钉在假山上。
紧接着,是炒豆子般密集的火铳声。
“砰砰砰砰!”
硝烟弥漫,血肉横飞。
这不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夜枭”的死士们甚至没能靠近对方十步之内,就成片成片地倒下。
他们的武功,他们的经验,在这种超越时代的武器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首领目眦欲裂,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他却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在弹雨中左冲右突,奇迹般地躲过了数次致命攻击。
他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顾青山!
就算任务失败,就算全军覆没,也要让那个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他看到了主卧的位置,那里的灯还黑着。
他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两名神枢营士兵,像一颗炮弹般冲向那扇窗户。
近了,更近了!
他甚至已经能闻到窗纸后那安逸的、属于文人的墨香。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淬毒的匕首,正要破窗而入。
一只手,一只蒲扇般的大手,从他身侧的阴影里伸了出来,轻轻地按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他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只有一只眼睛的脸。
那只独眼,像深渊一样,漠然地注视着他。
“不要吵醒我家侯爷睡觉。”
独眼龙王的声音很轻。
他另一只手抬起,对着死士首领的脸,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夜枭”的首领,这个让无数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像一滩烂泥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晕死过去。
次日清晨。
顾青山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他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院子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一股新翻的泥土味道。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庭院。
“咦?老王头昨晚连夜干活了?这地翻得挺平整啊。”
他看到花园里的几株牡丹,开得比昨天更加娇艳了,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昨晚下雨了?”
他走到管家身边,随口问道。
管家正指挥着几个仆人冲洗地面,闻言,立刻躬身回答,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回老爷,昨夜是打了一阵雷,动静还有点大。”
管家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已经雨过天晴了。”
顾青山点了点头,没再多想。
他端起仆人递上的香茶,惬意地喝了一口。
“清净,真好啊。”
同一时间,京城。
皇宫,养心殿。
皇帝赵乾看着密探呈上来的奏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奏报上只有寥寥数语。
“夜枭三十六人,尽没于南洋总督府,无一生还。”
殿内安静得可怕,伺候的大太监陈洪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许久,赵乾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传朕旨意,大皇子赵武德行有亏,即日起,圈禁于府中,无朕旨意,不得外出。”
陈洪身体一颤,跪伏在地。
“奴才……遵旨。”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南方。
“这头睡着的狮子,非要去拔他的胡须。”
他轻轻叹了口气。
“蠢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