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毓秀殿。
暖阁中温暖如春,中间摆放着巨大香炉,里面烧着龙涎香,香气浓郁。
晋国长公主陈令月身穿貂皮大氅,把玩着西域进贡的手炉。
阁中有三四十个青年才俊,都是侯门公子,一个个正襟危坐。
陈令月打个哈欠,轻声说道:“希望这次有一两首好诗。”
宦官李常随立刻喊道:“皇姑有令,品诗会开始。”
排在第一位的李信站起来:“臣李信,恭请皇姑点评。”
李常随俯下身,轻声道:“他是安国公的次子,在青松书院读书。”
陈令月轻轻点头,向李信挥挥手。
李信朗诵道:“玉骨冰姿映雪袍,围炉裁句见英豪。梅香不敌龙章贵,凤笔轻描盛世高。”
话音未落,整个暖阁静悄悄的。
坐在末尾的秦延龄有些懵,恶心地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李信这马屁拍的,脸都不要了。
诗中,公主是冰清玉洁的英豪,雪中梅花没公主高贵,公主轻描淡写,就能描绘大乾盛世。
陈令月轻笑一声,随口道:“写得还行。”
“谢皇姑。”李信大喜。
众人开始小声讨论,有的摩拳擦掌,有的暗骂李信马屁精。
秦延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李信是李善的二哥。
他天天欺负李善,张嘴就骂,抬手就打,甚至用李善的功课擦屁股。
“你别得意,就你这打油诗,不配给阿善提鞋。”
秦延龄看着得意扬扬的李信,心里又是一阵腻歪。
品诗会继续。
公子们陆续亮出诗词,个个像开屏孔雀,使劲浑身解数讨皇姑欢心。
但可惜,他们的诗词水平不高,惹得皇姑昏昏欲睡。
轮到秦延龄,他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秦国府秦延龄,请皇姑指点。”
“人生若只如初见……”
“等下!”陈令月猛地站起来,直盯着秦延龄,“重新读,慢慢读。”
众人纷纷侧目,秦延龄顿时成为焦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他的声音在暖阁中回荡,整个暖阁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都是有文学修养的人,都被诗的意境震撼了。
他们仿佛看到一个被情郎抛弃的女子,正在痛斥情郎负心,海誓山盟成了放屁。
于是乎,公子们不敢再拿出精心准备的诗词,根本比不过。
陈令月沉浸在词中,美眸含泪,“这首木兰花令堪称千古名作,很好!”
刹那间,无数羡慕嫉妒的眼神聚焦在秦延龄身上。
秦延龄见李信黑着脸,不禁轻笑一声,心里痛快了很多。
李信站起来,直盯着秦延龄,“咱们同窗六年,我知道你的水平,你不可能写这么好的词!”
“哼!”秦延龄冷笑,说道,“这是我妙手偶得,你敢污我清白?”
“妙手偶得?花钱买的吧!”李信环顾四周,“诸位,你们信吗?”
现在一片安静。
秦延龄见皇姑面沉似水,立刻道:“做木兰花令之前,我还做了一首诗。”
“请。”陈令月似笑非笑地说。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哈哈……”李信放声大笑,道,“就这种打油诗,我一天写三百篇。”
暖阁里哄堂大笑,公子们好像找到了发泄点,一个比一个笑得放肆。
陈令月看一眼李信,轻轻皱下眉头。
“肃静!”李常随厉声喝道。
笑声停止。
秦延龄立刻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芦花总不见。”
静……
所有人都闭了嘴,不可置信地盯着秦延龄。
“大雅若俗,画龙点睛,好诗。”陈令月说道,“你能写这首,就能写人生若只如初见。”
秦延龄藏在袖子的手,顿时握成拳。
他的心砰砰跳,幸亏阿善想得周到,否则的话,今天就不好收场了。
秦延龄冷冷地瞪着李信,“怎么?现在信吗?”
李信面红耳赤,把头歪向一边。
秦延龄淡淡一笑,决定等下就去找李善,向他分享李信吃瘪的趣事。
“本宫乏了,散了吧。”陈令月补充道,“秦延龄留下。”
秦延龄心花怒放,终于成了长公主的座上宾。
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他恭恭敬敬地跪下谢恩。
同时,他暗下决定,要请李善勾栏听曲,再给他一份厚礼。
不多时,众人遗憾离场。
秦延龄被请出暖阁,跟着八个侍卫走向深宫。
走着走着,天地间突然传来一声咆哮,吓得他浑身一抖。
这声音如同晴天霹雳,很像牛叫声。
秦延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地跟着侍卫,走过一道道院墙。
走进一个大院子,闻见一股骚臭味。
“吼——”
“啊!”秦延龄直接吓傻,小肚子一热,吓得他差点尿出来。
他看见一座铁牢笼,一只黄黑相间的吊睛白额猛虎,正在对着他哈气。
铁笼旁边,皇姑拿起一只脱毛的鸡,隔着牢笼扔给猛虎。
猛虎几口下去,鸡就没了,它继续冲秦延龄低吼。
秦延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他想起了来,大概三年前,东北烈金部落进贡了一对老虎崽。
“没有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写不出人生若只如初见。我看了你在学堂做的诗,很一般。”
陈令月妩媚一笑,用手绢擦拭葱白的手。
“秦二郞,告诉我,作者是谁?”
秦延龄开始打摆子,双手抖得像筛糠,一道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回……回皇姑,木兰花令和咏雪,都是臣妙手偶得。”
“吼——”猛虎直接站起来,趴着笼子一声吼。
秦延龄两眼一黑,一屁股瘫倒在地上。
一刻钟不到,四个大内侍卫抬着小轿,慢慢走出虎园。
秦延龄瘫软在轿子里,仿佛被抽去了三魂七魄。
……
虎园。
陈令月继续喂老虎。
李常随轻声问:“皇姑,李善欺瞒皇亲国戚,该如何处置?”
陈令月摇头,“找到李善,我想见他。”
李常随急忙跪下,道:“李善是国公庶子,没资格当驸马。”
陈令月轻笑,“诗词是小道。我的驸马,必须有经世济民的本事。”
李长随松口气,笑道:“老奴愚钝,这经世济民……”
“呵呵……让农田增产,为国家敛财,哪怕让百姓多吃口菜,都是经世济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