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流G650的加压舱内恒温二十四度,空气里只有咖啡机运作时的轻微嗡鸣。
西奥把玩着手里那把镀银的格斗匕首,刀刃在指间翻飞,像一只听话的银色蝴蝶。
“林渊,你紧张不,第一次出这么大的任务。”
西奥把腿架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鞋底正对着林渊的后脑勺晃荡。
林渊头也没回,手指在扶手上的触摸屏滑动,调整着阅读灯的亮度。
“还行吧,你不也是第一次?”
西奥撇了撇嘴,收起刀。
一张平板电脑顺着桌面滑了过来,精准地停在林渊手边的可乐罐旁。
撞击声很轻。
北条乃坐在过道另一侧,手里捧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黑咖啡,视线却没离开自己面前的全息投影。
“有空斗嘴,不如看看这个。”
林渊拿起平板。
屏幕上是关于伦敦当地异能组织“钟塔”的详细资料。
“钟塔,全称大不列颠超自然现象防御与管理协会。”北条乃抿了一口咖啡,眉头微皱,似乎对这速溶的味道很不满,“这帮人自诩为古典神秘学的正统继承人,一直看不起伊甸那种‘把异能当科技用’的野路子。”
林渊手指划过屏幕。
资料里全是些穿着复古风衣、手里拿着镶宝石手杖的中老年人照片,背景要么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要么是某种挂满鹿头的私人俱乐部。
一股陈旧的霉味隔着屏幕都能闻到。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去不仅要给他们擦屁股,还得看他们脸色?”
林渊关掉资料,揉了揉眉心。
脑子里那幅被剥皮的画面又浮现出来。
那个微笑着的女人,那个挂在电话亭里的红色肉体。
十二面相。
那些疯子把这称为“舞台”。
现在主角还没登场,观众席上的本地土著就已经准备好扔臭鸡蛋了。
“大概率是这样。”北条乃放下杯子,眼睛盯着林渊,“那个剥皮案发生后,‘钟塔’封锁了消息,直到实在兜不住了才向学院求援。对他们来说,这不是求救,是耻辱。”
“真是麻烦啊……”
林渊叹了口气,把平板推回去。
飞机开始下降。
机身穿过厚重的积雨云,颠簸感顺着座椅传导至脊椎。
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色,伦敦像一头趴在泰晤士河边的巨兽,无数昏黄的路灯构成了它斑驳的鳞片。
雨水横向划过舷窗,拉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
这里没有伊甸那种五光十色的霓虹,只有沉闷的灰与黑。
还有藏在雾气里,那是只有异能者才能嗅到的,腐烂与铁锈的味道。
……
盖特威克机场,私人停机坪。
舱门打开的瞬间,湿冷的空气裹挟着燃油味扑面而来。
林渊拉起卫衣的兜帽,第一个走下舷梯。
停机坪上很空旷。
预想中深蓝学院驻伦敦办事处的接机牌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三辆黑色的捷豹轿车,呈品字形停在跑道尽头,大灯开着,刺眼的光束在雨雾中打出几条惨白的通道。
车旁站着七八个人。
清一色的黑色长风衣,胸口别着银色的齿轮徽章。
他们没有打伞,任由细雨落在身上,每个人都绷着一张脸,像是在参加一场肃穆的葬礼。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
鹰钩鼻,法令纹深得离谱,手里拄着一根黑色的长柄雨伞,伞尖点在满是积水的地面上。
林渊走到距离他们五米的地方停下。
身后的西奥吹了声口哨,手已经摸向了大腿外侧的刀鞘。
北条乃和薇薇安跟在后面,薇薇安甚至不敢抬头看那些人,只敢拽着北条乃的衣角。
“深蓝学院?”
中年男人开口了。
带着一种从鼻孔里发出来的傲慢,就像是在询问流浪汉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门口。
他没等回答,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四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看起来最没正形的西奥身上。
“这就是学院给我们的答复?”
男人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身边的随从。
“一支由大一新生组成的童子军?怎么,伊甸那边是没人了吗?还是说,你们觉得白教堂区的S级事件,是给小孩子过家家的游乐场?”
周围的黑衣人发出几声低笑。
西奥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那把银色匕首“锵”的一声弹出一寸。
“老东西,你那张嘴要是不用可以捐了。”
“西奥。”
林渊抬起一只手,挡在西奥面前。
他没有看那个中年男人,而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两点十分。
“你是‘钟塔’的负责人?”
林渊抬起眼皮,那双墨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中年男人眯起眼睛,似乎对这个年轻人的态度感到意外。
“我是行动组组长,加勒特。虽然我不认为有必要向几个学生做自我介绍。”
加勒特用雨伞敲了敲地面,溅起几滴泥水。
“听着,小鬼们。不管你们在那个什么学院里得了多少分,拿了多少奖学金。这里是伦敦,是现实世界。这里的诡异会把你们的皮扒下来做灯罩,而不是给你们发学分。”
他向前走了一步,压迫感十足。
“现在,转身,滚回飞机上去。我会向学院发函,让他们派真正的专家来。”
北条乃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被林渊拦住。
林渊看着加勒特,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很干涩,没有温度。
“加勒特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钟塔’在过去的一周里,损失了三个整编小队。”
林渊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雨声,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加勒特的脸色僵住了。
林渊继续说着。
“S级事件爆发七十二小时,你们不仅没有控制住局面,反而让恐慌蔓延到了整个东区。连最基本的封锁线都漏成了筛子。”
他上前一步。
这一次,换成他逼视着加勒特。
“如果是‘真正的专家’把局面搞成了这副德行,那确实该换换人了。”
林渊指了指身后的飞机,又指了指面前这群黑衣人。
“我们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学院没人,而是因为你们——无能。”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两记耳光,重重地扇在加勒特那张僵硬的脸上。
死寂。
只有雨水打在车顶上的噼啪声。
西奥在后面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加勒特握着雨伞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死死盯着林渊,眼神阴鸷得像是要吃人。
周围的“钟塔”成员纷纷把手伸向怀里,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火药味。
“很好。”
加勒特怒极反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并没有递过来,而是随手一甩。
湿漉漉的文件啪的一声掉在林渊脚边的积水里。
“既然你们这么有自信,那就证明给我看。”
加勒特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文件。
“卡姆登区,废弃地铁站。半小时前刚出现的能量波动,评级B+。既然你们口气这么大,处理这种‘小麻烦’应该不需要我们插手吧?”
这是刁难。
也是试探。
刚下飞机,没有任何情报支持,没有任何后勤补给,直接扔到一个未知的诡异现场。
如果拒绝,就是打自己的脸。
如果接受,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两说。
北条乃看着地上的文件,眼神一凛。
“你在开玩笑吗?这是违规操作,我们需要先进行任务交接和装备调试……”
“没关系。”
林渊弯下腰。
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积水,将那份已经被浸湿的文件捡了起来。
上面的墨迹有些晕染,但依然能看清那个坐标。
那个给他发信息的神秘人,那个画着十二面相的疯子,也许正躲在这个城市的某个阴沟里,看着这一幕发笑。
想看戏?
那就演给你们看。
林渊甩了甩文件上的水渍,随手把它塞进卫衣口袋。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加勒特。
“车借我们两辆。”
加勒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小子答应得这么干脆。
“你说什么?”
“我说,车借我们。”
林渊径直走向最前面那辆捷豹,路过加勒特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或者你想让我们坐地铁去?那样可能会错过你们这帮专家收尸的最佳时间。”
西奥大笑着跟了上去,路过加勒特时,还不忘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对方。
“谢了啊,老东西。”
北条乃叹了口气,拉着一脸懵逼的薇薇安跟上。
林渊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
真皮座椅上还残留着上一任主人的温度。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站在雨中脸色铁青的加勒特,以及他身后那群像乌鸦一样的黑衣人。
伦敦的雨下得更大了。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却怎么也刮不净那层灰蒙蒙的雾气。
“系好安全带。”
林渊发动引擎,捷豹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演出开始了。”
......
伦敦东区的雨和伊甸不一样。
这里的雨水里混着煤渣和机油味,落在脸上像是有虫子在爬。
捷豹F-Type的底盘太低,刮过坑洼不平的路面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林渊踩下刹车,车轮甩出一道浑浊的泥水,精准地溅在路边几个穿着黑风衣的“钟塔”成员裤腿上。
那几个人脸色变了变,想发作,看到驾驶座上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又憋了回去。
“到了。”
林渊熄火,拔出车钥匙揣进兜里。
副驾驶的西奥推开车门,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
“这地方的味道真冲,比那老头嘴里的味儿还大。”
西奥一边抱怨,一边从后腰抽出那把银色匕首,在手里转了个花。
后座的北条乃和薇薇安也下了车。
“检测到高浓度精神污染反应。”
北条乃手里拿着战术平板。
“源头在巷子深处,初步判断是怨念聚合体,也就是俗称的‘地缚灵’。”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巷口那些抱着胳膊看戏的“钟塔”成员。
“而且,还有别的。”
加勒特站在警戒线外,那把黑伞撑得笔直。
他居然已经到了。
他看着这群年轻人,嘴角挂着那种等着看好戏的冷笑。
“给你们十分钟。”
加勒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昂贵的机械表。
“如果解决不了,我们会接手。当然,那是按‘收尸’的标准流程来办。”
林渊没理他。
他走到后备箱,打开盖子。
那把巨大的园艺剪刀静静地躺在里面。
林渊伸手握住手柄,那种粗糙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让他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莫名安定了几分。
“走吧。”
他把剪刀扛在肩上,迈过那条黄色的警戒线。
巷道很窄,两侧是高耸的红砖墙,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墙体。
地上到处是积水和垃圾,破碎的酒瓶,全都泡在黑水里发酵。
危机预警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种感觉很奇怪。
不像是那种针刺一样的尖锐痛感,而是一种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头皮上爬的瘙痒。
这说明危险不致命,但很恶心。
“这只诡异的核心是‘绝望’。”
北条乃走在林渊左后方,声音很稳。
“它会放大周围人的负面情绪,尤其是愤怒和暴戾。对于精神力低的人来说,这就相当于一剂强效致幻剂。”
“就像喝了假酒?”西奥接话。
“比那严重。”
薇薇安突然停下脚步,捂住耳朵。
“听……听到了吗?”
她颤抖着说。
“有什么东西……在吵架……”
话音未落。
“砰!”
一声脆响炸开。
不是那种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沉闷声响,而是那种老式黑星手枪特有的爆鸣。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还有那种撕心裂肺的叫骂声,用的是带着浓重伦敦东区口音的俚语。
“在那边!”
西奥反应最快,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钻进了墙角的阴影里。
林渊扛着剪刀跑过拐角。
眼前的景象让他挑了挑眉。
这是一个废弃的小型广场,大概以前是个露天市场,现在只剩下些生锈的铁架子。
两帮人正在火拼。
一边穿着皮夹克,另一边是连帽衫。
但他们的状态不对劲。
这些人不像是在争地盘,倒像是在跟杀父仇人拼命。
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壮汉,明明大腿已经被打穿了,血流了一地,却还在狂笑着往前爬,手里挥舞着一把砍刀。
另一个连帽衫小子,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嘴里喊着“别过来”、“都是虫子”之类的胡话,然后突然跳起来,对着空气疯狂扣动扳机。
子弹乱飞。
甚至有几发打在林渊脚边的砖墙上,崩起一片碎屑。
“这也是剧本的一部分?”
林渊偏头躲过一块飞来的板砖。
“不是。”北条乃抬手,一道半透明的风墙在她身前张开,挡住了几发流弹。
“诡异增幅了他们的情绪。”
她看着那些眼睛充血、面容扭曲的帮派成员。
“这只诡异在‘进食’。这些人的恐惧和愤怒就是它的饲料。”
广场中央的空气开始扭曲。
一团灰黑色的雾气正在凝聚。
那雾气里隐约能看到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张着嘴无声嘶吼。
随着帮派成员的厮杀越发惨烈,那团雾气也变得越发凝实,甚至开始长出类似触手一样的肢体。
“如果不阻止,这玩意儿会把这一片的人都变成疯子。”
薇薇安缩在北条乃身后,脸色惨白。
“它在变强……好快……”
“真麻烦啊。”
林渊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剪刀。
本来以为只是个简单的除草任务,现在变成除虫了。
“西奥,左边那个拿微冲的,解决了。”
林渊下令。
“北条,控场,别让他们互相杀光了。留几个活口给警察冲业绩。”
“了解。”
西奥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下一秒,那个抱着微冲乱扫的皮夹克男突然脚下一绊。
他的影子里像是伸出了两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西奥从他背后的阴影里钻出来,手刀精准地切在对方后颈。
那人白眼一翻,软倒在地。
北条乃手指连点。
几道细小的气流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打在几个试图举枪的人手腕上。
但这根本不够。
现场至少有三十多个人。
而且随着诡异力量的增强,这些人的力气也大得惊人。
那个断腿的壮汉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睛里流出血泪,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朝着薇薇安冲了过去。
“找死。”
林渊动了。
他没有用什么花哨的技巧。
就是冲锋。
那是完全违背常理的速度。
在普通人眼里,他就像是一颗黑色的炮弹,直接撞进了人群。
那把巨大的剪刀被他抡圆了,像是一面盾牌,拍飞了两个挡路的喽啰。
断腿壮汉已经冲到了薇薇安面前,举起砍刀。
薇薇安尖叫一声,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