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阳连斩田伯光、木高峰,又将拎不清的大师兄令狐冲劈头盖脸驳斥了一顿,只觉胸中块垒尽消,念头通达,神清气爽。
虽然从收获来看,这一仗简直亏到了姥姥家。
他将《辟邪剑谱》升至圆满级所消耗的缕气运,价值远超田伯光、木高峰这两个配角所能提供的气运反馈,琥珀珠内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气运,经此一役直接消耗了近半。
但账,不能这么简单算。
首先,他救下了令狐冲和仪琳。
令狐冲是岳不群和宁中则从小养大、视若己出的大弟子!
原著里老岳对令狐冲的种种不满和最终放弃,根子在于令狐冲后来的种种行径。比如隐瞒《辟邪剑谱》的秘密、学了《独孤九剑》不报、结交“妖邪”、胳膊肘往外拐,全然没把华山派的利益和安危放在心上。
但此时此刻,在岳不群夫妇眼中,令狐冲还是那个虽有缺点却还没到让他们放弃的地步。救下令狐冲,这份人情和功劳,足以让师父师娘对他的好感与器重再上一个台阶。
其次,救下仪琳,便是给了恒山派一个天大的人情。此事之后,恒山派必将承华山派的情,未来在五岳剑派内部事务上,天然就多了一个潜在的盟友,对于华山派日后掌控五岳的大计,有着不可估量的好处。
再者,杀田伯光、诛木高峰,这可是实打实的行侠仗义和为民除害。
田伯光臭名昭著,毁了多少女子清白与家庭?木高峰也是凶名在外,阴毒贪婪。
此事一旦传扬开去,江湖中人提起他李重阳,提起华山派,谁不得赞一声正气凛然、侠义风范不下乃师?
名声,在江湖中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无形的资产,更是能汇聚人望,也是潜移默化增加自身气运的途径之一!
这一箭数雕,虽然消耗了不少气运之力,但长远来看,收益远超付出。
李重阳瞥了一眼旁边脸色如同便秘,眼神复杂难明的令狐冲,不再理会,自顾自地开始摸尸。
岳灵珊见状,虽然觉得在大师兄面前做这个有点不好意思,但想到小师弟那套战利品理论,又觉得理直气壮,便也蹲下身,帮着李重阳在木高峰身上翻找。
令狐冲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师妹在他印象中虽然有些调皮,但总体上还是天真烂漫,遵规守矩的。她怎么会做出这种近乎亵渎尸体,有违侠义体面的事情来?
“小师妹,你……你在做什么?!”令狐冲忍不住出声,语气中带着惊愕与不解。
岳灵珊动作一顿,抬起头,很自然地说道:“摸尸啊,大师兄。这些恶贼身上的不义之财,难道还留在这里便宜别人?咱们杀了他们,这些就是战利品,行走江湖,处处都要用钱的。”她把李重阳那套说辞搬了出来,说得理直气壮。
“这……这成何体统!人死为大,何况这等搜刮财物之事,岂是我等名门正派弟子所为?”令狐冲皱眉劝道,“小师妹,你快停下,莫要学某些人的歪理邪说!”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李重阳一眼。
李重阳头也不抬,一边将田伯光怀里几块碎银摸出来,一边小声嘀咕道:“不会吧,难道大师兄真的和这个采花贼惺惺相惜,因此怜惜起来?”
闻言,令狐冲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想要反驳,却发现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劝?岂不是坐实了他与采花贼惺惺相惜?
他僵在那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尴尬和憋闷,脸颊火辣辣地烧。
最终,他只能讪讪地收回手,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但心中对李重阳的怨怼,却如同野草般疯长起来。
在他看来,小师妹从前多么单纯可爱,如今却跟着李重阳学得这般不成体统,都是被这个心术不正的小师弟带坏了!
回去之后,定要向师父师娘好好告上一状!
他就不信,师父那般注重名声礼仪,会容忍弟子行此摸尸的鬼祟勾当!
李重阳和岳灵珊很快将两具尸体搜刮完毕。
李重阳看着手中的收获,撇了撇嘴,满脸嫌弃:“果然是两个穷鬼,死了都没爆出什么像样的好东西。”
除了加起来不到二十两的散碎银子,真正有价值的,只有两人的兵器和随身携带的功法秘籍。
木高峰身上那本薄薄的册子,记载的多是些阴毒的下毒、用毒法门,还有几手粗浅诡异的剑法,连华山派的基础剑法都不如,李重阳扫了两眼便兴致缺缺。
田伯光身上倒有两本刀谱,《狂风刀法》与《飞沙走石十三式》。李重阳略一翻阅,发现这两门刀法走的皆是极致的速度路线,讲究以快打快,抢占先机,倒与《辟邪剑法》有些相似,与“唯快不破”的思路有几分相似。
可惜,这两门刀法上限太低,无论是招式的精妙、内力的配合还是后续的变化,都远远无法与真正的《辟邪剑法》相提并论,只能说聊胜于无,可以拿来参考印证一下自己的武学思路。
他将秘籍收起,正想再调侃令狐冲两句,忽然,群玉院外传来数道长啸之声!啸声或清越,或雄浑,或急促,由远及近,迅速朝着群玉院而来!
李重阳耳朵微动,立刻从中分辨出了岳不群那独特温润却又隐含锋锐的长啸。看来这边的动静太大,终究是将城中的五岳剑派高手都吸引过来了。
数息之间,衣袂破风之声接连响起,数道身影如同大鸟般先后从破损的门窗跃入大厅,落地无声,显露出深厚轻功。
当先一人,青衣儒衫,长须飘飘,正是岳不群。
他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整个狼藉的大厅,看到李重阳和岳灵珊安然无恙,明显松了口气。
接着,视线掠过满身血污,脸色苍白的令狐冲时,先是闪过一丝心疼,但随即看到他站在李重阳身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恼火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堂堂华山派大弟子,入门十几年,竟还不如一个刚入门几个月的师弟让人省心!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仪琳身上,见她虽然惊魂未定,但衣衫完整,并未受伤,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李重阳见师父赶到,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朗声道:“师父,弟子与岳师姐幸不辱命,已寻到大师兄与恒山派的仪琳师姐。”
岳不群点点头,正待开口嘉奖几句,身旁已传来定逸师太又惊又喜的声音:“仪琳!我的好孩子!你没事吧?!”
“师父!”仪琳见到亲人,一直强忍的委屈、恐惧和后怕瞬间爆发出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哭着扑进了定逸师太的怀中。
随着岳不群和定逸师太进来的,还有泰山派的天门道人、天松道人,衡山派的鲁连荣,以及其他几位闻讯赶来的五岳剑派高手。
众人见令狐冲和仪琳都安然无恙,先是齐齐松了口气。但旋即,他们的目光便被大厅中央那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吸引了过去。
“那是……万里独行田伯光?!”
“还有……塞北明驼木高峰?!”
“嘶——!”
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响起,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田伯光轻功高绝,刀法快狠,向来滑不留手。木高峰阴毒狡诈,毒功难防,也是江湖上难缠的角色。
这两人,如今竟然双双毙命于此?
众人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令狐冲和李重阳身上来回扫视,窃窃私语起来:
“难道是令狐师侄杀的?看他满身是伤,倒是经历了一番苦战……”
“令狐贤侄武功精进如斯?竟能连斩田伯光与木高峰?”
“会不会是另外一位少侠?”
“我看未必……你们看那位少侠,衣衫整齐,气定神闲,倒不像是刚经历大战的样子……”
“不好说,那位貌似是华山的李重阳,李少侠!”
“李重阳?就是那个新近崛起的‘玉面阎罗’?听说他武功极高,行事果决,若是他出手,倒有可能……”
“可他才多大年纪?入门才多久?能杀的了田伯光和木高峰联手?”
“难说……江湖代有才人出啊……”
议论声中,怀疑的目光更多是投向李重阳,但看到他那年轻的过分的面孔和从容的姿态,又觉得不太可能,反而觉得浑身浴血,气息萎靡的令狐冲更像是苦战获胜的那一个。
岳不群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随即压下,面色转为严肃,看向李重阳,沉声问道:“重阳,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细细道来。”
李重阳早有准备,他将自己与师姐如何寻踪至此,如何见到大师兄护着仪琳与田伯光、木高峰对峙,自己如何出手,最终击杀二贼简单描述了一番。
他语气平静,仿佛解决两位强敌只是寻常小事。
话音刚落,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李重阳身上!
真的是他?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入门才几个月的华山弟子,独自击杀了凶名在外的田伯光和木高峰?
除了岳不群早有心理准备,其余众人,包括定逸师太在内,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置信!
定逸师太看着仪琳,又看向李重阳,目光充满了怀疑,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仪琳,李师侄所言,可是实情?你且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为师。”
仪琳从师父怀中抬起头,抽噎着,但口齿清晰地将自己被田伯光掳走,令狐冲如何一路跟随、回雁楼赌斗相救,又如何遭遇木高峰逼迫、三方混战至群玉院,最后李重阳与岳灵珊赶来,李重阳如何以剑法连斩二贼的过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她心思单纯,言语朴实,没有任何夸大修饰,反而更增添了故事的真实性。
随着仪琳的讲述,众人的脸色从怀疑,到惊讶,再到震惊,最后化为浓浓的不可思议与赞叹!
竟然是真的!这李重阳,当真了得!
“好!杀得好!”天门道人首先抚掌赞叹,他性子刚直,最是痛恨淫邪之辈,“田伯光这淫贼,早就该千刀万剐!木高峰也不是好东西!李师侄为民除害,大快人心!”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衡山派的鲁连荣也捻须笑道,“岳师兄,恭喜你收得如此佳徒!华山派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李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功侠肠,实乃我五岳剑派之福!”其他几位高手也纷纷开口称赞。
定逸师太看向李重阳的目光也彻底变了,从最初的怀疑转为感激与赞赏。
她松开仪琳,走到李重阳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李师侄,多谢你救下小徒仪琳!此恩此德,我恒山派铭记于心!先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李重阳连忙侧身避过,还礼道:“师太言重了,同属五岳,守望相助乃是本分。晚辈也只是恰逢其会,尽了微薄之力。”
一时间,赞誉之声不绝于耳,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李重阳身上。他从容应对,既不居功自傲,也不过分谦逊,举止得体,更显名门风范。
而另一边,浑身伤痕、气息萎靡的令狐冲,却仿佛被众人遗忘了一般,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他听着耳畔对李师弟滔滔不绝的赞扬,看着师父眼中那难以掩饰的欣慰与自豪,再回想自己刚才被李师弟驳斥的哑口无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失落、不甘,渐渐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根本无人注意他。就连一向最亲近的小师妹,此刻也站在李重阳身边,与有荣焉地笑着,目光很少投向他这边。
原来,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