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平的动作倒是麻利，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把小锤子，就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叮叮当当地砸起了核桃。那声音配上他那二百来斤的背影，颇有几分铁匠铺的喜感。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核桃的清香，李维刚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他端着茶杯，破天荒地没有挑刺，只是偶尔瞥一眼王振平，那眼神就像在看自家不成器的傻儿子。

陈明则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阅着李维刚给他的那本《伤寒杂病论》批注本。孙秀英的病例，给了他很大的触动。霸道与王道，一字之差，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境界。前者求的是一时之功，后者图的是根本之治。

“给，陈哥，刚砸出来的，热乎着呢！”王振平献宝似的捧了一把核桃仁过来，堆在陈明桌上。

陈明捏起一个放进嘴里，香脆甘甜。

“老李也来点？”王振平又颠颠地跑到李维刚面前。

李维刚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象征性地捏了两个。他看着正在埋头看书的陈明，清了清嗓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提醒你个事。”

陈明抬起头。

“下周，院里的青年医师培训就正式开始了。”李维刚说，“别到时候光顾着看病，把这事给忘了。”

青年医师培训？

陈明想起来了，就是上次李维刚塞给他的那个档案袋，里面装着教学计划和讲义。他来博爱之后，先是忙着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后来又一头扎进了李维刚的书房和系统空间里，差点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这培训，你别不当回事。”李维刚见他愣神，又敲了敲桌子，“讲课的都是院里各个科室的顶梁柱，还有不少是外面请来的专家。能学到不少东西。”

王振平在旁边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凑过来插嘴：“陈哥，这培训可不是谁都能上的，一个科室就三四个名额，宝贝得很！老李把名额给你，那是真拿你当亲儿子待了。”

虽说中医科室真正拍板做决定的还得是黄主任，但李维刚也确实把陈明的名字报上去了，这份情还是弥足珍贵的。

李维刚的脸瞬间就黑了：“你再胡说八道一句，滚回你的中西医结合科去！”

按理来说，李维刚和王振平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岁，职位也都是主治医师，王振平不该这般害怕李维刚的。

偏偏李维刚又是个暴脾气，谁也不惯着，而王振平的中西医结合科，说得好听那是中医西医都懂，知识面广，说难听点就是不管中医西医，那都是不精通的。

因此，李维刚向来看不上王振平，王振平呢，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又是一片脾气不敢有。

王振平立马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但那双小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显然是对这个培训也充满了向往。

“知道了，李医生，我记下了。”陈明郑重地点点头。

李维刚这算是把路都给他铺好了。他如果再不珍惜，就太说不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明的生活变得更有规律。上午跟着李维刚坐诊，下午就在办公室或者李维刚的书房里啃那些医书古籍，晚上则回到出租屋，用白天看病积攒下来的积分，进入系统空间进行高强度的虚拟门诊训练。

他的内科技能熟练度，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积累下，稳步提升。

【内科：95%（LV2）】

距离三级，只差临门一脚。

这一天下午，陈明刚从李维刚的书房出来，迎面就撞上了院长秘书林秘书。

“陈医生。”林秘书踩着高跟鞋，走得又快又稳，看到陈明，她停下脚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林秘书。”陈明点点头。

“秦院长找你。”林秘书言简意赅。

秦晚意？

陈明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年轻漂亮得不像话，气场又强大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女院长，自从上次在县医院见过一面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她找自己干什么？

怀着一丝忐忑，陈明跟着林秘书来到了顶楼的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装修风格简约而大气。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城市的风景都收纳了进来，让人有种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感觉。

秦晚意就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女士西装，身姿挺拔，夕阳的余晖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秦院长，陈医生来了。”林秘书轻声说了一句，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秦晚意转过身。

她今天化了淡妆，少了几分初见时的清冷，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干练和妩媚。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落在陈明身上，让他莫名地有些紧张。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陈明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最近在科里，还习惯吗？”秦晚意开口，声音清悦，像山涧里的泉水。

“挺好的，黄主任和李医生都很照顾我。”

“是他们照顾你，还是你给他们长脸？”秦晚意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骨，治蛊，你的名声，现在可比我们院里很多老主任都响。”

陈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都是运气。”

“又是运气。”秦晚意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陈明，你来博爱快一个月了。你觉得，这里和你之前待的乡镇卫生院，有什么不同？”

这个问题，让陈明愣了一下。

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平台不同，眼界不同。在这里，能见到更多复杂的病例，也能接触到更高明的医生。”

“说得不错。”秦晚意放下咖啡杯，“那你想没想过，在这样一个平台上，你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未来的路？

陈明沉默了。这个问题，他最近也一直在思考。是继续追求“霸道”，用奇招险药博取一时的惊艳，还是沉下心来，走“王道”之路，追求润物无声的根本之治？

见他不说话，秦晚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股淡淡的馨香传来，让陈明的心跳漏了半拍。

“我看了你所有的病历。”秦晚意说，“从一开始给刘建国开的大剂量附子，到后来给林晓晓用的乌头赤石脂丸，再到最近给孙秀英开的左归丸。你的风格，在变。”

陈明心中一凛。她竟然连这些都关注到了！

“你在收敛你的锋芒。”秦晚意一语道破，“为什么？是李维刚教你的，还是黄主任点拨你了？”

“都有。”陈明坦然承认，“我以前……有些急于求成。”

“急于求成，未必是坏事。年轻人如果没有一点锐气，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秦晚-意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我把你从县医院那种地方捞出来，不是想让你变成另一个李维刚，或者另一个黄主任。我想要的，是一个能打破常规，能给我们这潭死水，带来一点不一样东西的人。”

她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陈明心上。

“霸道也好，王道也罢，都只是手段。真正的医道，在于‘变’。”秦晚意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划过，“因时、因地、因人而变。当用雷霆手段时，要有霹雳手段；当需春风化雨时，也该有菩萨心肠。拘泥于一招一式，那是匠，不是家。”

陈明豁然开朗。

是啊，他之前陷入了一个误区。无论是霸道还是王道，都只是一种“术”，一种“法”。而医道的根本，在于灵活运用这些“术”和“法”，去解决实际的问题。这才是黄主任所说的“医者意也”的真谛。

“下周的青年医师培训，你好好表现。”秦晚意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恢复了那副清冷的院长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