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开山万万没想到,金阳竟敢以头颅为注,当场赌命。
他心头猛地一沉,原本笃定的判断竟生出一丝动摇——
若真无雨,这小子岂会如此有恃无恐?
可满朝文武皆在,天子亲临,他堂堂开国元勋、当朝丞相,若在此刻退缩,颜面何存?
“老夫一生戎马生涯,刀山火海都不怕,还怕跟你打赌?”
殷开山昂首挺胸,声如洪钟道:“老夫跟你赌!”
“岳丈大人!”
陈光蕊急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劝阻道:“此事关乎生死,万不可意气用事!”
魏征也沉声道:“殷相,此赌太过凶险,不如作罢。”
金阳连他人曹官的事都能算出来,算天象又有何难,殷开山若赌,必输无疑。
作为多年的同僚和老友,魏征实不愿看他就此送命。
“都别说了!”
殷开山一甩袖袍,目光如铁道:“老夫言出如山,绝不反悔。”
金阳嘴角微扬,转向李世民,拱手道:“陛下,既然殷相愿赌,还请你做这场赌局的公证人。”
李世民眉头紧锁,本欲劝阻,但见殷开山神色决绝,又知其性刚烈,若强行制止,反损君臣情分。
沉默片刻,他终是点头道:“好,朕便为尔等作证。”
他这话一出口,这场以命为注的赌局,就是算定了。
随后,所有人都不说话,静等天象之变,殿内静地落针可闻。
金阳负手而立,神色从容,仿佛置身市井茶肆,而非生死一线的金銮殿,目光悠然扫过众人,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李世民端坐龙椅,指节轻叩扶手,眼神深邃如渊,心中翻涌道:此子神态自若,毫无惊慌,莫非他真的能预知天象?
如是真的,其才倒是可用。”
魏怔垂目不语,心中却惊涛骇浪——
昨夜那句“人曹官”犹在耳畔,今日又见其精准预言朝命、天雨,莫非金阳真通阴阳、晓未来?
陈光蕊面色苍白,双手微颤。
他想起金阳昨夜所言——“你会横死,殷温娇将受辱自尽”。
若连天雨都能算准,那……那预言是否也将成真?
他不敢再想,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头顶。
而殷开山,虽强作镇定,额角却已沁出细汗。
他频频望向殿外晴空,心中默念:“无云,无风,无兆……怎可能下雨,定是那小子虚张声势!”
可越是如此安慰自己,心底那丝不安却越扩越大,如藤蔓缠心,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时间飞逝,巳时三刻将至。
殿外依旧碧空如洗,骄阳似火,连一丝云影都无。
蝉鸣聒噪,热浪蒸腾,哪有半分降雨之兆?
殷开山终于按捺不住,大步上前,躬身奏道:“陛下,巳时三刻将至,天仍晴朗,可见金阳纯属欺君妄言。
恳请陛下降旨,将其推出午门——”
“咔嚓——!”
一声炸雷,如天崩地裂,骤然撕裂长空!
殷开山话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李世民豁然起身,魏怔、陈光蕊等人亦齐齐变色。
众人不约而同冲出殿门,仰头望去——
方才还万里无云的苍穹,此刻黑云如墨,自四面八方汹涌汇聚,顷刻间遮天蔽日。
狂风卷起宫旗猎猎作响,电光如银蛇乱舞,霹雳接连炸响,震得宫瓦簌簌颤抖。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砸在青砖地上噼啪作响,转眼汇成溪流。
雨水如天河倒灌,泼洒人间,洗尽尘嚣,也浇透了满朝文武的震惊与惶惑。
不过片刻,皇宫已成泽国,雨幕茫茫,天地混沌。
李世民、魏怔、陈光蕊缓缓回身,望向殿门口。
金阳正倚在朱红门框上,双手抱胸,神情悠然,仿佛这场惊天动地的暴雨,不过是应他一声轻唤。
然而他面上虽平静,内心却早已欢呼雀跃:
“这眼镜太棒了,预测分毫不差,简直就是我的幸运福星。
对,以后我就叫你‘福星眼镜’!”
而殷开山站在李世民身侧,浑身冷汗湿透,却浑然不觉。
他脸色灰败,双目失神,嘴唇微微哆嗦——
“想不到真让这小子算准了……若雨量也准,我命休矣!”
他唯一残存的希望,便是金阳算错了雨量。
否则,他堂堂丞相,将在满朝文武面前,因赌输而伏诛,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随着时间推移,离“午时初”越来越近,原本滂沱的大雨竟真的缓缓收敛,由倾盆转为细密,再至淅沥,恰如有人执掌天漏,精准调控。
众人望向金阳的眼神,已从怀疑转为敬畏,再至恐惧。
终于,铜壶滴漏“叮”一声轻响——午时初至。
几乎在同一瞬,最后一滴雨珠自天际飘落,雨停了。
天地骤然寂静。
李世民立即下令道:“速召钦天监与司雨官,报此次降雨量!”
片刻后,一名官员疾步入殿,跪禀道:“启奏陛下,自巳时三刻起,至午时初止,共降雨——六寸七分!”
“六寸七分!”
与金阳所言,分毫不差!
满殿哗然,群臣倒吸冷气,不少人下意识后退一步,仿佛金阳周身有神鬼之力。
殷开山双膝一软,眼前发黑,只觉全身力气被抽空,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话未说完,双眼一翻,轰然倒地,昏死过去。
“岳丈大人!”陈光蕊扑上前去。
“快掐人中!”魏怔急令。
房玄龄、程咬金等人围作一团,乱作麻线。
唯独李世民,立于阶前,目光如刀,死死盯着金阳。
他心中杀机与惜才之意激烈交锋。
“此子竟然真的能预知天命,若能为朕所用,朕的江山将更加稳固。
如若不然,须尽早除之,免得被有异心者招揽,危及大堂社稷。”
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之后,殷开山终于悠悠转醒。
陈光蕊急忙俯身扶住他,急切问道:“岳丈,您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殷开山缓缓睁眼,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围在四周的群臣,继而落在殿门一侧——
金阳正斜倚在盘龙柱上,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静静望着他,眼神里既无得意,也无怜悯,却偏偏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看透”。
那笑容,像针一样扎进殷开山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