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羞，霍晓燕的脸已经红成一片。

她自己没察觉，坐在旁边认真挑拣药材的沈书翰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丫头，真可爱。”沈书翰在心中感叹，强忍着逗弄她的心思，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没过一会儿，他将药材收拾整齐，在衣角上蹭掉沾手的药渣，这才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霍晓燕的眉心。

“进屋里吧，外面冷。”

霍晓燕这才回过神来，低低地“哦”了一声，扭头跟了进去。

听着身后小姑娘的声音，沈书翰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走到药柜前，抓起柜上的小秤，熟稔地称量起草药。

“书翰哥，你……你吃了吗？”

霍晓燕不想让气氛冷下去，绞尽脑汁问了这么一句，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哪有这么问人的？

沈书翰倒没觉得有什么，甚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温和一笑：“已经吃过了。”

霍晓燕心中一松。还好，书翰哥接住了话，没让气氛尴尬下去。

见沈书翰收回目光，她才挪着步子来到侧边的书桌前，拉开抽屉，蹑手蹑脚地将里面的返城申请书抽了出来，团成纸团。

左右张望，见沈书翰还在专心配药，便迅速将纸团扔进了角落的簸箕里。

做完这一切，她这才笑着凑了过去。

“书翰哥，你这是在配什么？”

“一个简单的风寒初起方。”

沈书翰没有抬头，一边回答，一边将称好的麻黄、桂枝、杏仁等几味药分别包好。

“最近天冷，感冒的人多。西药的退烧片和安乃近都比较紧缺，提前备点中药，便宜也有效。”

霍晓燕认真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小声问：“书翰哥，你这些……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她记得，以前的沈书翰在卫生所虽然也用药，但多数还是西药，绝没有现在这般对中药信手拈来。

这一举一动，倒更像是有数十年经验的老中医。

沈书翰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以前心思没全放在这头。其实医书看了不少，只是没用心记，更谈不上活学活用。现在……”

看向霍晓燕，眼神清亮：“我想通了，该把本事用到正地方。”

这话半真半假。

前世的医术经验是真，如今的幡然醒悟也是真。

霍晓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心里莫名觉得，现在的书翰哥像一块被拂去石衣的璞玉，正在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那我也来帮忙！”

霍晓燕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主动上前，用旧报纸将沈书翰分好的药材一包包仔细包好。

一个称药配药，一个分包整理，偶尔交谈几句药性功效，两人配合得默契十足。

上午九点过后，陆续有村民来看病，多是些冻疮、咳喘、腹泻之类的小毛病。

沈书翰根据情况，或针灸，或推拿，更多的是配几包便宜对症的中药带走。

不得不说，这个时期野生药材的药性，远比后世那些人工培育的来得地道。

霍晓燕在一旁早已看得入神。

以往，处理这些病人足以让他们手忙脚乱一整天，可现在，沈书翰只需搭脉片刻知病症，写方抓药一气呵成。

她站在旁边，更像是吉祥物。

忙了约莫两个时辰，快到午饭时间，卫生所暂时清静下来。

霍晓燕这才轻轻拍了拍沈书翰的肩。

“书翰哥，该吃饭了。我带了点，你尝尝。”

咕~~

沈书翰一直全神贯注，此刻被提醒，肚子才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

霍晓燕抿嘴一笑，将手里的铝制饭盒打开。

饭菜的香气像是深水炸弹瞬间在小小诊所爆开。

毛豆炒千张、烧茄子，甚至在左下角，还藏着一块拇指长短、油亮亮的大肉。

“好香。”沈书翰由衷赞叹。

听到夸赞，霍晓燕嘴角上扬，忙把饭盒推过来：“书翰哥，你赶紧吃，忙一上午了。”

沈书翰没接，反而问：“那你呢？”

“我的在这儿呢。”霍晓燕变戏法似的又从身后拿出一个饭盒，笑得一脸灿烂。

沈书翰眉头微挑，察觉不对。

趁霍晓燕不备，他眼疾手快地将那个饭盒也拿了过来。

“书翰哥！”霍晓燕一惊，伸手想抢回来，奈何身高不及，跳了两下都没够到，小嘴一瘪，有些委屈。

沈书翰将饭盒举高，顺手打开，菜色虽相同，分量却少了许多，而且不见半点肉。

他低头，目光带着询问。

霍晓燕愣了愣，下意识解释：“你是男的，饭量大。我吃这些就够了，正好……正好减肥。”

沈书翰心里失笑。这年代，寻常人家吃饱已是难得，哪里还谈什么减肥。

他二话不说，将自己饭盒里的红烧肉和大部分菜拨进霍晓燕的饭盒，然后不由分说地塞回她手里。

“我吃这些就够了。”

霍晓燕还想推辞，额头又被沈书翰用食指轻轻一点。

她顿时像被按了暂停键，呆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沈书翰微微俯身靠近，属于男性的、干净的气息隐约拂来，她脸颊刚褪下的红晕又迅速飞起。

“谢谢你，晓燕。”沈书翰的声音温和，“多吃点。白白净净、健健康康的才好看，不用减什么肥。”

霍晓燕大脑一片空白。白白净净、健健康康……他喜欢这样的？

对了，村里老人总说，身子屁股大才好生养……难不成书翰哥他……

她脑子里胡乱风暴，脸颊烫得厉害。

这一刻孩子叫什么名字她都快想好了......

沈书翰见她眼神发直，知道这丫头又不知想到哪里去了，正要叫她回神吃饭，一个抱着孩子的刘婶子急匆匆冲了进来。

孩子约莫两三岁，小脸烧得通红，蔫蔫地趴在母亲肩头，呼吸急促。

“沈大夫，快给看看！狗蛋烧了一宿，刚才还抽抽了一下！”刘婶子声音带着哭腔。

沈书翰立刻放下饭盒，赶忙将孩子平放在诊床上。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快速检查瞳孔、咽喉，又贴在孩子胸前听了听心肺音。

“像是急性扁桃体炎引发的高热，刚才可能是有惊厥先兆。”沈书翰断定，“得赶紧退烧消炎。”

卫生所里退烧针还有两支。

沈书翰先给孩子注射了一针退烧剂，随即转身到药柜前。

“桂枝、金银花、连翘、板蓝根……”他低声念着药名，手下麻利地抓取药材，“得再加点生石膏，清肺胃实热。”

“晓燕，帮我称三钱生石膏，捣碎备用。”

“哎！”早在刘婶子进门时就已起身待命的霍晓燕立刻应声，手脚利落地操作起来。

沈书翰又取来针灸包，用酒精棉擦拭孩子双手的少商、商阳两穴，快速点刺，挤出几滴暗红色的血珠。这是中医里退高热、醒神开窍的急救之法。

沈书密切观察孩子情况。

或许是退烧针和放血起了效，孩子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通红的小脸也开始缓缓降温。

那刘婶子见状，紧紧拉着沈书翰的袖子，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沈大夫，多亏了你！真是多亏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