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萧灵完全没听进去。
最后一节自习课时,他给林汐薇传了张纸条:【放学后等我,一起走。】
林汐薇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放学铃响,学生们涌出教室。
萧灵收拾好书包,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到林汐薇桌前。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林汐薇问。
“边走边说。”萧灵示意她跟上。
两人走出校门,沿着人行道往老城区的方向走。
萧灵选择了一条相对热闹的路,但刻意避开了学校后巷。
“你听说过‘水银镇魂’吗?”萧灵问。
林汐薇摇头。
“那是一种禁术。”萧灵尽量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用微量水银封住死者的七窍,把魂魄困在身体里,让死者无法往生,也无法开口。施术者可以驱使这些被囚禁的魂魄,做一些事。”
林汐薇的脸色白了:“比如......杀人?”
“不一定是杀人,也可能是寻找特定的人。”萧灵看着她。
“比如,寻找命格至阴的人。”
“命格至阴?”
“一种特殊的生辰八字,阴气极重。”萧灵耐心解释。
“这种人如果被用于某些邪术仪式,可以……实现施术者的某些目的。比如,续命,或者获得某种力量。”
林汐薇停下脚步:“你在说我,对吗?”
萧灵也停下来:“你怎么知道?”
“我奶奶说过。”林汐薇的声音很轻。
“她说我出生在七月十五子时,是‘鬼门开’的时刻,命格太阴,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她从小就给我求各种护身符,每年清明、中元节都不让我出门。”
原来她自己知道。
这让萧灵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不用从头解释。
“最近城里发生的几起命案,死者都是被水银镇魂的。”萧灵继续说。
“而他们死前,都去过一个地方……慈安堂,一个老戏园子。我昨晚去了那里,遇到了……一些东西。”
“你受伤了?”林汐薇突然抓住他的右手臂,那里有两道细小的伤口,被校服袖子遮着。
萧灵一愣:“你怎么……”
“你走路时右臂不太自然,而且你脸色比平时更白。是昨晚弄的吗?”林汐薇说。
萧灵点点头:“小伤,没事。”
“那个施术者……盯上我了,对吗?”林汐薇问,声音在发抖,但手没有松开。
“对。”萧灵没有隐瞒。
“你的书包上,被画了一个符号。第五个圆圈,完成了一半。”
林汐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眼里虽然还有恐惧,但多了几分决绝:“我能做什么?”
这个反应出乎萧灵的意料。
他以为她会害怕,会崩溃,会哭着问为什么是自己。
但她没有。
“配合我,接下来几天,不要单独行动,放学后我送你回家。”萧灵说。
“晚上九点后不要出门,门窗锁好,护身符随身带着。如果做噩梦,或者听到奇怪的声音,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林汐薇点头,然后问,“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找那个施术者。”萧灵说,“在他动手之前,找到他。”
“危险吗?”
“危险。”
林汐薇沉默了几秒,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塞进萧灵手里:“这个给你。”
萧灵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水果糖,还有一个手工编织的红色手绳。
“糖是谢你上次帮我解围。手绳是我奶奶教我编的,她说红线能辟邪。”林汐薇说。
“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戴着吧。”
萧灵看着手里的东西,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谢谢。”他说。
两人走到林汐薇家楼下,一栋老式的六层住宅楼,外墙爬满了爬山虎。
“我到了。”林汐薇说,“你……小心。”
“嗯。”萧灵看着她上楼,直到三楼左边那扇窗户亮起灯,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赵志刚给的那个地址。
长明文化公司的注册地址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老城区改造,这栋八十年代的写字楼上个月刚被推平,现在堆满了建筑垃圾。
萧灵站在废墟前,罗盘指针毫无反应,说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异常”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文件上李文昌的电话。
响了七八声,终于接通。
“喂?”一个苍老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李文昌先生吗?”萧灵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普通学生。
“我是市一中的学生,我们在做一个关于老城区历史的课题研究,听说您对慈安堂很了解,想跟您请教一些……”
“慈安堂?我不知道什么慈安堂。你打错了。”老人的声音突然警惕起来。
电话被挂断了。
萧灵皱眉,又拨了一次。
这次直接提示关机。
有问题。
他记下这个反应,正准备离开,手机震动了。
是赵志刚发来的信息:【查到了,李文昌三个月前因脑梗住院,目前还在市二院康复科。他儿子李建国在陪护,这是李建国的电话。】
下面附了一个号码。
萧灵拨过去,这次很快接通。
“你好,哪位?”
“您好,我是市一中的学生,想找李文昌老先生咨询一些历史问题……”
“我爸住院呢,没空。”李建国的声音很疲惫,“而且他脑梗后记忆力衰退,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你找别人吧。”
“是关于慈安堂的……”
“慈安堂?”李建国的声音变了,“谁让你问慈安堂的?”
“我们课题……”
“我警告你,别再打听慈安堂的事!”李建国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
“那地方邪门得很!我爸就是去那里收旧书回来后中风的!你们这些学生别没事找事!”
电话又被挂了。
萧灵站在原地,傍晚的风吹过废墟,卷起尘土。
邪门……中风……收旧书。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指向一个可能性,李文昌可能不是施术者,但他接触过慈安堂里的某样东西。
那样东西让他中了风,或者……让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萧灵决定去医院看看。
市二院康复科在住院部三楼。
萧灵走进病房时,李文昌正躺在靠窗的病床上,闭着眼睛,鼻子里插着氧气管。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床边削苹果,应该是李建国。
“您好。”萧灵轻声说。
李建国抬起头,看到他,眉头立刻皱起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问了护士。”萧灵说,这倒是实话,他刚才在护士站编了个“远房亲戚”的理由。
“我只问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我说了,我爸......”
“建国。”病床上,李文昌突然睁开眼睛,声音虚弱但清晰,“让他问。”
李建国一愣:“爸,你......”
“没事。”李文昌摆摆手,看向萧灵,“孩子,你想问什么?”
萧灵走近病床。老人很瘦,脸上满是老年斑,但眼睛很亮,有种异常的清醒感。
“关于慈安堂。”萧灵说,“您三个月前去那里收旧书,发生了什么?”
李文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谁告诉你我去过慈安堂?”
“您的公司是慈安堂的代管方,去那里很正常。”萧灵说。
“但您回来后不久就中风了。我想知道,您在慈安堂看到了什么?”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
李建国想说什么,但被父亲的眼神制止了。
“我看到了……一本书。”李文昌缓缓开口。
“一本很奇怪的书,放在戏台下面的暗格里。书皮是黑色的,没有字,摸上去......像人的皮肤。”
萧灵的心跳加快了:“书里写了什么?”
“看不懂。”李文昌摇头,“不是汉字,也不是任何一种我见过的文字。
“像是......符号,扭曲的符号。还有插图,画着一些……人,摆成奇怪的姿势,围着油灯。”
螺旋符号!水银镇魂!
“您碰那本书了吗?”萧灵问。
“碰了。”李文昌说。
“我把它拿起来,想看看出版信息。然后我就听到声音。”
“什么声音?”
“唱戏的声音。很老的调子,从书里传出来的。”老人的眼神变得恍惚。
“接着我看到……看到书页上那些符号动了起来,像虫子一样爬。我想把书扔掉,但手不听使唤。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已经在医院。”
萧灵沉默了。
那本书,就是关键。
“书现在在哪里?”他问。
“不知道。我儿子说,救护车到的时候,我手里什么都没有。”李文昌说。
“那本书……可能还在慈安堂,也可能被拿走了。”
“被谁拿走了?”
“一个穿红衣服的人。”李文昌突然抓住萧灵的手,力道大得不像病人。
“孩子,听我一句劝,别碰那本书,别再去慈安堂!那里……那里有脏东西!穿红衣服的脏东西!”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心率监测仪开始报警。
“爸!爸你冷静点!”李建国急忙按住父亲。
护士闻声赶来,病房里一阵忙乱。
萧灵退出病房,站在走廊里,脑子里全是那句话。
穿红衣服的脏东西。
戏服人。
那本书,很可能就是施术者的“秘籍”,记载着水银镇魂和其他禁术。
而它现在,要么还在慈安堂的废墟下,要么已经被施术者拿走了。
如果是后者……
萧灵拿出手机,给赵志刚发信息:【赵叔,能不能申请对慈安堂废墟进行挖掘?我怀疑下面有重要证据。】
赵志刚回复:【已经申请了,但审批需要时间。最快也要明天下午。】
明天下午。
太慢了。
施术者随时可能对林汐薇下手。
萧灵决定今晚再去一次慈安堂。
回到公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萧灵掏出钥匙开门,心里盘算着要带哪些法器。
罗盘、铜钱、玉蝉,还有师父的那卷人皮书,也许里面能找到克制水银镇魂的方法。
门开了。
屋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师父?”萧灵打开灯。
没有人。
床铺整齐,被子叠好了。
茶几上,昨晚用过的水杯和药瓶都不见了,地板拖得干干净净。
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
萧灵的心猛地一沉。
他冲进卧室,衣柜空了一半,师父带来的几件道袍不见了。
卫生间里,毛巾牙刷也没了。
师父走了。
不辞而别。
萧灵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他想起早上那股不安,想起塞进枕头底下的守身符,也许师父早就醒了,早就计划要离开。
为什么?
是不想拖累他?还是……有必须独自去做的事?
萧灵走到书桌前,发现上面放着一个木盒。
普通的桃木盒,没有锁。
他打开,里面是一本线装古书,书页泛黄,封面上没有字。
还有一支笔。
笔杆是黑色的,看不出材质,触手冰凉,比普通钢笔重很多。
笔尖是暗金色的,形状很奇怪,像某种鸟类的喙。
笔杆上刻着四个小字:黄泉通灵。
萧灵拿起笔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遍全身。
那不是普通的冷,是深入骨髓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阴冷。
他放下笔,翻开古书,夹着一张信纸。
是师父的字迹,墨迹很新,应该是今天才写的:
【小灵,见字如面。为师走了,勿寻。
你问我当年如何说服你父母将你交给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给他们看了你的命盘。
你命格至阳,却生在阴时,阴阳相冲,活不过十岁。
唯有随我修习听尸之术,以阴气调和,方能活命。此事一直瞒你,是怕你心有负担。
如今你已成年,命盘稳固,可以走自己的路。
这支‘黄泉通灵笔’,是我师祖所传,能画通阴阳之符,能写直达黄泉之文。
但每用一次,耗损十年阳寿,慎之再慎。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用到它。
那叛徒之事,比为师想象的更复杂。
三十年前的凶手并非真凶,只是傀儡。
真正的施术者,可能与师门有极深的渊源。我需去查证一些旧事,少则半月,多则数月便回。
在此期间,保护好自己。
记住:听尸人敬畏生死,但真正的敬畏,不是逃避因果,而是明知代价,仍选择做对的事。
你已出师,往后路,自己走。
师张道真留】
信纸从萧灵手中滑落。
他站在空荡荡的屋里,握着那支冰凉的黄泉笔,突然明白了师父的苦心。
师父把最危险的东西留给了他,也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了他。
用这支笔,也许能更快找到施术者,救下林汐薇。
但代价是,十年阳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