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日凌晨2点17分,旧城区排水隧道出口
隧道尽头是一道生锈的格栅。江述白用撬棍第三次猛击锁头时,身后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犬吠。
“他们带了狗!”安雅回头,手电光柱照亮隧道深处——六七双发光的眼睛正快速逼近,“变异犬,墨藤驯化的!”
“退后。”江述白将撬棍卡进锁扣,用全身重量压下去。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终于断裂。他踢开格栅,外面是郊区荒芜的河滩。
两人冲进夜色。暴雨刚停,地面泥泞,每跑一步都溅起泥浆。身后,三只体型大如狼犬的黑色猎犬跃出隧道,它们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不自然的油亮,嘴角滴落的涎水腐蚀着草叶。
“小豌!”江述白边跑边打开手提箱。
种子管弹出,落入泥地。五秒,小豌在潮湿的土壤中展开,叶片蔫黄但炮口迅速转向追兵。
噗噗噗!
三发豌豆精准命中领头犬的鼻梁。猎犬惨叫翻滚,但另外两只从侧面包抄。安雅举枪射击,子弹打中一只的肩胛,却只让它踉跄了一下。
“它们的皮肤有角质化!”她喊道。
小豌转向第二只,连射五发,全部打在同一个位置——眼睛。猎犬终于倒地。最后一只扑向江述白,被他用撬棍砸中头部,小豌补上两发豌豆结束战斗。
“能量……只剩12%……”小豌的声音在江述白脑中虚弱响起,“主人……我需要阳光……或者更多原质……”
江述白将它收回种子形态。安雅蹲下检查犬尸,用采样器刺入伤口。暗红色的原质结晶凝结,只有米粒大小。
“低质量原质。”她收起采样器,“只够维持,不够升级。”
远处传来更多犬吠和车辆引擎声。红蓝警灯在数公里外的城市边缘连成光墙——封锁线升级了。
“走。”江述白拉起她,“天亮前必须找到落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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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4点03分,郊区废旧物资回收站
回收站像一座由锈蚀金属堆成的迷宫。报废汽车、集装箱、工业零件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的阴影。主建筑是一栋两层小楼,门窗完好,门上用红漆潦草地写着“已撤离,勿入”。
他们撬开锁,里面是堆满灰尘的办公室和生活区。原主人走得匆忙,桌上还摊着半碗泡面,日历停在10月22日——灾难前一天。
安雅检查了储藏室:“罐头、瓶装水、柴油发电机——但没油了。还有些旧衣服。”
江述白在二楼窗边架起望远镜。城市方向,封锁墙已经点亮探照灯,偶尔有交火的光点闪烁。更近处,荒废的公路上有零星逃难者的身影,拖着行李箱在暗夜中蹒跚。
“墨藤的巡逻车在主干道。”他低声道,“我们得在这里待到明天晚上。”
安雅没回答。她坐在落满灰的沙发上,抱着膝盖,盯着地板上的某一点。应急灯的光照在她脸上,泪痕已经干了,但眼睛是空的。
江述白沉默地搬来一个铁桶,在里面点燃捡来的木柴。篝火的光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照亮了墙上褪色的海报——一张旧版《植物大战僵尸》的海报,豌豆射手正对着僵尸开火。
荒诞的呼应。
“我父亲……”安雅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是个植物学家,但不是实验室那种。他喜欢在野外,一蹲就是几天,记录一片叶子怎么展开,一朵花怎么开合。”
火光照着她的侧脸。
“姐姐比我大八岁。我六岁时,母亲病逝,父亲开始变得……偏执。他说植物不是我们理解的植物,它们有记忆,会学习,甚至……有某种形式的集体意识。学术界排挤他,叫他‘疯博士安’。”
她捡起一根木棍,拨弄火焰。
“七年前,父亲失踪。只留下一本笔记和一句话给姐姐:‘当城市开始培育发光的植物,带小雅离开。’姐姐当时刚考上警校,她不信邪,觉得父亲是压力太大躲起来了。她拼命往上爬,就是想调取更多资源找他。”
篝火噼啪作响。
“我大学选了生物信息学,其实也是想……弄明白父亲到底看到了什么。直到我拿到绿荫互娱的实习offer,在实验室看到那些改造植物……我才知道,父亲没疯。他只是看得太早了。”
她抬起头,眼睛映着火光:“姐姐到死都在后悔。后悔没早点相信父亲,后悔把我卷进来,后悔……没来得及说再见。”
江述白坐到她身边。手提箱放在两人中间,表面的叶脉纹路在火光明暗间微微发亮。
“我父亲也是。”他慢慢说,“他是基因学家,研究植物与人类的基因组相似性。去世前三个月,他烧了所有资料,只反复对我说一句话:‘别碰那些会发光的种子。’”
他打开手提箱,小豌的种子管静静躺着。
“现在我知道了,他烧掉的不是研究,是警告。而林博士给我的,也不是武器,是……谈判的筹码。人类和植物走到必须互相理解,或者互相毁灭的十字路口了。”
安雅看向他:“你相信植物能理解我们吗?”
“小豌能。”江述白说,“它好奇,会害怕,会抱怨。它不只是程序。”
种子管里的光轻轻闪烁了一下,像在点头。
安雅靠过来,把头搁在江述白肩上。很轻的动作,但两个人都僵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篝火的热度,逃亡后的疲惫,失去亲人的痛楚,在这一刻酿成某种脆弱而真实的联结。
“我们会活下去的。”江述白说,不知道是在承诺她,还是在说服自己,“找到绿色前哨,弄清楚真相,然后……”
外面突然传来犬吠。
不是远处的,是近在咫尺的——就在回收站铁丝网外。
两人同时弹起。江述白冲到窗边,用望远镜观察。月光下,至少二十只变异犬聚集在回收站入口处,但它们没有冲进来,而是像在等待命令。
一辆黑色改装越野车无声驶来,停在犬群后方。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身高接近一米九,穿着墨绿色战术风衣,脸上戴着半张金属面具,露出的下巴布满烧伤疤痕。他右手拄着一根手杖,手杖顶端镶嵌着一颗发着暗绿光芒的晶体。
“墨藤三级首领,‘驯犬师’陆坤。”安雅低声说,声音绷紧,“姐姐的档案里提过他。曾是军方生物战研究员,因违规实验被开除,后来加入了墨藤。他的能力是……”
陆坤抬起手杖,轻轻敲击地面。
暗绿光芒波纹般扩散。回收站角落里,三具被遗弃的流浪者尸体突然抽搐着站起来——皮肤青灰,眼睛翻白,动作僵硬但速度不慢。它们捡起地上的铁棍、钢筋,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驱使丧尸。”安雅咬牙,“他改造了自己的基因,能和变异生物建立神经连接。”
陆坤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沙哑如砂纸摩擦: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交出种质库,我让你们成为我的‘犬群’一员。拒绝的话……”他手杖一挥,丧尸和恶犬同时向前一步,“我会让你们活着看自己被啃食干净。”
江述白拉起安雅:“上楼!”
他们冲上二楼,堵死楼梯门。二楼是开阔的仓储区,堆满旧轮胎和金属废料,只有一扇小天窗通往屋顶。
楼下传来撞击声——丧尸在砸门。变异犬开始攀爬外墙,利爪刮擦金属板的声音让人牙酸。
“唤醒小豌!”安雅架起步枪,从天窗缝隙向外射击,打中一只爬上屋顶的恶犬。
江述白打开手提箱,但愣住了——没有土壤。二楼全是水泥地。
“花盆!楼下办公室有!”安雅喊道。
江述白转身冲向楼梯口,刚拉开门栓,一只丧尸的手就伸了进来。他猛力关门夹断那只手,冲下楼梯。办公室角落里,那个之前看到的破花盆还在。
他抱着花盆冲回二楼,将小豌的种子按进干土。金色原质残量注入,小豌艰难地展开——比前两次更小,叶片枯黄,炮口低垂。
“主人……能量……5%……我可能……只能打三发……”
“省着用!”江述白将它放在堆高的轮胎上,获得射界。
战斗开始。
丧尸从楼梯涌入。小豌射出第一发豌豆,击中领头丧尸的膝盖,它倒地绊倒后面的。安雅点射爆头,但丧尸要三枪以上才会停止活动。变异犬从外墙爬上窗户,撞碎玻璃扑入。
江述白用撬棍搏斗,安雅换上霰弹枪近距离轰击。小豌的第二发、第三发豌豆勉强击退两只犬,然后它的叶片彻底耷拉下来。
“能量……耗尽……”种子形态自动触发,小豌缩回干瘪的种子,滚落到地上。
一只恶犬扑向江述白,他躲避不及,手臂被利齿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另一只从侧方扑倒安雅,枪脱手飞出。
“安雅!”
千钧一发之际,安雅从腿袋拔出匕首,捅进恶犬的眼窝。黑血喷溅,恶犬哀嚎翻滚。她挣扎爬起,抓起地上的采样器,扑向还在抽搐的犬尸,将针管刺入伤口。
暗红原质凝结。但这一次,结晶中心泛起了一丝柔和的乳白色光晕。
“这只犬……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安雅盯着原质,突然想起什么,“回收站后面……有一片野生芦荟丛!它可能啃食过芦荟!”
她冲向手提箱,目光扫过种子管矩阵。一个标着Aloe Healerγ(芦荟医师)的管子在微微发亮,仿佛在呼应她手中的原质。
“江述白!我需要绑定权限——把你的手按在箱子上,授权我唤醒一个辅助单位!”
江述白单手砸退一只丧尸,将流血的手掌按在箱体识别区。蓝光扫过。
“授权确认!安雅,快!”
安雅将带有乳白光晕的原质注入芦荟医师种子管。管子剧烈震动,种子膨胀、裂开,但没有立刻展开,而是悬浮在空中,发出柔和的绿色光芒。
那光芒笼罩了安雅。她感到某种温暖、治愈的能量顺着手臂流入体内,疲惫和擦伤带来的疼痛减轻了。
种子落地,生长。一株高约六十厘米的植物成型——肥厚的芦荟叶片呈螺旋状排列,顶端开着不起眼的小白花。最奇特的是,它中央的叶片簇拥着一颗晶莹的水珠状器官,正缓缓旋转。
一个温和、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啊呀……这就是物质世界吗?好干燥……好吵闹……刚才谁在打架?把我老人家都吵醒了。”
芦荟医师——或者该叫它“阿芦”——用一片叶子“揉”了揉并不存在的眼睛,然后“看”向安雅。
“哦?是你唤醒我的?小姑娘,你的生物场很特别啊……充满了保护欲和治愈倾向,就是肾上腺素高了点,对心血管不好……”
“阿芦!我们需要治疗!”安雅指向江述白流血的手臂,又指向地上小豌干瘪的种子,“还有它!能量耗尽了!”
“急什么急什么……生命是个过程,要慢慢调理……”阿芦慢吞吞地说,但中央的水珠器官开始加速旋转,“先说好,我的‘治愈露珠’一次只能生成一滴,需要三分钟冷却。而且我只管修复生命体,不管充能——哦等等,那个豌豆小子……”
它用叶片指了指小豌的种子:“它的能量核心是光合作用转化器,我的露珠富含活性光子……理论上可以当应急阳光用……”
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光的露珠从水珠器官中滴落,精准落在小豌的种子上。
种子瞬间恢复饱满,绿光大盛。两秒后,小豌展开,叶片油亮,炮口昂扬。
“哇啊啊我活过来了!刚才好像做了一个被榨干的噩梦……嗯?这温和到可疑的能量波长……是辅助单元?”小豌转向阿芦,“你是……芦荟医师?γ型?”
“正是老夫。”阿芦慢悠悠地说,“年轻人就是毛躁,打架打到能量耗尽,多丢人。”
“你才老!我的基因序列比你还早三个版本!”
“序列早不代表成熟,你看你这急躁的性格……”
“你说谁急躁?!”
“谁接话就说谁。”
江述白和安雅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虽然场合不对,但这两株植物的斗嘴莫名缓解了紧张。
他的手臂伤口在阿芦散发的治愈场中已经止血结痂。安雅重新装填弹药。
楼下,撞击声停了。
陆坤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
“玩够了吗?我给了你们时间告别。现在……屋顶见。”
重型机械的轰鸣响起。回收站大门被整个拆下,一辆叉车将堆叠的集装箱推向小楼。集装箱撞上外墙,形成阶梯。脚步声沉重而规律地踏上屋顶。
江述白和安雅退到屋顶边缘,背靠水塔。小豌挡在前方,炮口锁定楼梯出口。阿芦挪到两人中间,第二滴治愈露珠正在缓缓生成。
陆坤走了上来。身后跟着十只最健壮的变异恶犬,眼睛赤红,涎水腐蚀着水泥地面。更下方,丧尸群堵死了楼梯。
“不错的玩具。”陆坤看向小豌和阿芦,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种质库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你们不会用。”
他举起手杖。暗绿光芒大盛,恶犬群同时伏低身体,发出威胁的低吼。
“我改主意了。”陆坤说,“我会杀了你们,把你们的脑子做成犬群的中枢节点。至于这些植物……我会一根根拆开,弄清楚林守仁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江述白将安雅护在身后。小豌的炮口微微颤抖,但仍在坚持瞄准。
“主人,”小豌在脑中说,“我的能量……其实是满的。阿芦那滴露珠给了我120%的光合作用储备。我在假装虚弱。”
江述白心中一动。
陆坤向前一步,手杖指向小豌:“先从你这聒噪的植物开始——”
就是现在。
“小豌!”江述白在脑中暴喝,“最大功率!连射模式!”
小豌的“眼睛”突然爆发出刺眼绿光。原本蔫黄的叶片瞬间绷直,炮口从单发模式切换到高速旋转——那是林博士设计的、理论上需要三倍能量才能启动的“豌豆机枪模式”。
噗噗噗噗噗噗!
不是一发一发,而是暴雨般的豌豆弹幕。第一波全部轰向陆坤的面门和手杖。陆坤猝不及防,手杖顶端的晶体被三发豌豆连续击中,出现裂痕。
暗绿光芒紊乱。恶犬群像突然断了线的木偶,陷入混乱,有的开始攻击同伴。
“第二波!压制犬群!”江述白吼道。
小豌调转炮口,弹幕覆盖前排五只恶犬。豌豆击穿角质皮肤,植物碱毒素注入,恶犬哀嚎倒地抽搐。
陆坤后退,手杖裂痕扩大。“不可能!你的能量应该耗尽了!”
“老人家我虽然慢,但可不只会治疗。”阿芦慢悠悠地说,第三滴治愈露珠精准滴在小豌的叶片上,维持着弹幕不辍,“年轻人的爆发力,配上老夫的后勤支持……这叫组合战术,懂不懂?”
小豌一边疯狂射击一边还不忘回嘴:“谁要你支持!我自己也能——噗噗噗——搞定——噗噗——!”
安雅抓住机会,举枪瞄准陆坤暴露的右腿,连开三枪。一枪命中膝盖,陆坤跪倒在地。
手杖顶端的晶体彻底碎裂。暗绿光芒消散,所有受控的丧尸同时僵直,然后真正倒下。剩下的恶犬失去指挥,有的逃窜,有的被小豌补射击毙。
陆坤艰难地爬起来,面具破碎一半,露出烧伤扭曲的脸。他盯着江述白,眼中是疯狂的恨意。
“你们赢了一局……”他嘶哑地说,“但藤首大人已经锁定你们了。无论逃到哪里,墨藤都会找到种质库……还有母株……”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号弹,拉响。
红色光球升空,在夜空中炸开,形成一个墨绿色的藤蔓图案,数十公里外都清晰可见。
“标记完成了。”陆坤咧嘴,露出带血的牙齿,“下一次,来的就不只是我了。”
他纵身从屋顶边缘跳下,落入下方一堆废旧轮胎中,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小豌停止射击,炮口冒烟。“能量……这次真的只剩3%了……”
阿芦叹气:“让你省着点用。年轻人就是不听老人言。”
“你才老!你全家都老!”
江述白没理会植物的斗嘴。他抱住安雅,两人都浑身是血、尘土和汗水,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火焰。
信号弹的绿光在天际缓缓消散。
“他们知道我们在哪了。”安雅轻声说。
“那就更不能停了。”江述白看向北方,黑暗中山峦的轮廓隐约可见,“北山疗养院。天亮前出发。”
他收起小豌和阿芦。两株植物变回种子前还在斗嘴:
“下次打架站我后面,我保护你,老家伙。”
“谁要你保护,你先学会控制能量输出再说……”
种子归位。手提箱合拢。
楼下,被标记的天空下,整片郊区似乎都在苏醒。更远的地方,城市的方向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母株的活性,正在增强。
江述白握住安雅的手。她的手很冷,但握得很紧。
篝火已熄,长夜未明。
但至少这一刻,他们活着,在一起,还有两株会斗嘴的植物同伴。
以及一个必须抵达的目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