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你何苦如此?”见朱砂舍命保护自己,徐怡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朱砂没有回答徐怡云,而是瞪着眼睛问方入骨:“酒我已经喝了,就当是一命换一命,就算你不肯放过青黛和荀叔,但总能放了我家小姐吧?”
“朱砂姑娘何出此言?老朽不过是想请徐姑娘喝几杯薄酒,何来要她性命之说?”方入骨脸上依旧挂着阴沉的微笑。
说完他又斟了一杯酒,笑着递给对面的徐怡云。
有了之前的教训后,他紧紧捏着手里的酒杯,时刻关注着青黛和荀叔的一举一动,以防他们学朱砂来抢自己的酒。
徐怡云心知朱砂喝的必是毒酒,内心十分悲痛。她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但一来不愿连累青黛和荀叔重蹈朱砂的覆辙,再则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便决定对方入骨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方先生,劝你三思而后行,其实我是……”
就在这时,站在方入骨身后的齐丘雁突然朝她摇了摇头。
她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地看着齐丘雁。
齐丘雁冲她笑了笑,指了指方入骨手里的酒杯,肯定地点了点头,像是在暗示徐怡云可以放心喝酒。
他原本站在黄青鸳、郁且狂和方入骨前面,不知何时已退到了他们身后。
徐怡云心中十分疑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暗示自己。
“姑娘怎么不说了?”见徐怡云话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方入骨好奇地问道。
齐丘雁又朝徐怡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这个话题。
“没事,我只是想提醒先生生前要积善积德,以免来世不得好报。”徐怡云转换了话题。
方入骨惨然一笑,凄然答道:“老朽只知成王败寇,但求今生不做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至于来世如何,毕竟是虚无缥缈之事,思之无益。”
“是啊,来世之事多思无益。姑娘还是放心喝酒吧,不会有事的。”齐丘雁插口说道。
听到这话后,徐怡云又看了齐丘雁一眼,见他也在看着自己。
他再次朝她点了点头,眼神十分温柔。
徐怡云心知齐丘雁是在告诉自己可以放心喝那杯酒,她明白他对自己有意,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早已在酒里做了手脚……
但她又怕这是他和方入骨的阴谋,或许自始至终这都只是他们师徒二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正在纠结时,一旁的郁且狂突然高声吟道——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
“我师父正在办正事,你偏要三番五次来插科打诨,岂非太过无礼?”黄青鸳向郁且狂怒目圆睁,斥道。
郁且狂耸了耸肩,笑道:“我生性如此,青鸳妹妹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想来方伯伯也不会和我计较。”说完便看向了方入骨。
方入骨没理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徐怡云。
郁且狂的这句话对徐怡云可谓醍醐灌顶。孟子有云: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意思是观察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看他的眼睛,眼睛是不能掩藏内心的邪恶的。
于是她认真看了看齐丘雁的眼神,见齐丘雁眼神澄澈且坚定,看上去不像是在欺骗自己。
在郁且狂那里吃了瘪的黄青鸳见徐怡云在看齐丘雁,便气冲冲地骂道:“我师父亲自给你斟酒,你怎能久久不接?忒也无礼!”
听了黄青鸳的话后,徐怡云冷笑一声,面不改色地接过方入骨手里的酒杯,将之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小姐!”
“小姐!”
“小姐!”
青黛、朱砂和荀叔立刻上前阻止徐怡云。
徐怡云把已到嘴边的酒杯放了下来,笑着对三人说道:“你们忘了出发时母亲给我的‘百草素津露’了吗?母亲说云南乃烟瘴之地,多蛇蝎毒虫,故而特意让我带了一瓶能解百毒的‘百草素津露’。这‘百草素津露’以九九八十一种解毒草药为引,混合捣碎后要加入七七四十九种花露,再经六六三十六道复杂工序方能制成,服用之后百毒不侵。若有身中剧毒之人,也能用其解毒,即使是号称三大奇毒的孔雀胆、鹤顶红和碧蚕蛊也不在话下。”
说着她把目光转向方入骨,意味深长地问道:“再说先生的枸杞菊花酒又没毒,小酌一杯自然无妨,您说是吗?”
“自然无妨!”方入骨陪笑道。他也不知徐怡云所说是否为真,只觉得那所谓的“百草素津露”听起来未免过于邪乎,却又不敢不信。
青黛、朱砂和荀叔也半惑半疑,但见徐怡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心想她或许真的带了能解百毒的药物,故而才如此有恃无恐,便都松了口气。
趁三人不注意之时,徐怡云举起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等她们反应过来,那杯酒已被徐怡云喝得一滴不剩。
“小姐,你快把喝进去的酒都吐出来。”朱砂急忙上前拍徐怡云的背,说道。
纵使徐怡云说她有能解百毒的“百草素津露”,朱砂还是十分担心主子的安危。见酒已下肚木已成舟,她不由得急得落下泪来。
看着急得落泪的朱砂,徐怡云微微一笑,柔声安慰她道:“没事的。”
她仍不停地拍着徐怡云的后背,想让主子把喝了的酒吐出来。
“方先生盛情款待,我们自然却之不恭。荀叔,咱俩也喝一杯吧!”青黛对一旁的荀叔说道,说完也喝了一杯酒。
见徐怡云、朱砂和青黛都喝了,荀叔微做犹豫后也喝了一杯。
亲眼看着青黛、徐怡云、朱砂、荀叔都喝完酒后,方入骨才得意地笑了笑。
“客人已经喝了,主人还不喝一杯吗?”徐怡云冷冰冰地问方入骨。
方入骨笑着答道:“自然要喝!自然要喝!”
说完他拿起另一个托盘里的酒壶,给自己、郁且狂、齐丘雁和黄青鸳分别倒了一杯。
黄青鸳第一个喝了。
接着他也喝了!
郁且狂英俊的脸上浮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方入骨和齐丘雁,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喝完那杯酒后,他似乎还意犹未尽,故又笑着对方入骨说道:“好酒!果然是佳酿,就是喝完有些头昏脑涨的!”
方入骨和齐丘雁不约而同地神色微变,随即又不约而同地恢复了正常。
“你不是号称千杯不倒吗?怎的今晚酒量却这么差了?”黄青鸳撇了撇嘴,问道。
郁且狂没回答黄青鸳,只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齐丘雁没有喝酒,他把酒杯放到桌上,对方入骨说道:“师父恕罪,徒儿一向不喜喝酒,倒是辜负师父美意了。”
方入骨点了点头,并未强迫齐丘雁喝酒,只是暗中留心郁且狂的举动。
黄青鸳用右手食指刮了刮自己的脸颊,笑着调侃齐丘雁:“师兄堂堂七尺男儿,酒量却远远不及我这个小女子,不害羞么?”
齐丘雁冲她笑了笑,打趣道:“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喝酒比我厉害,但读书就比不过我啊。”
“师兄,师父还在这里呢,你又提读书干嘛?要是让师父知道我到现在还没背会庄周的《逍遥游》,他老人家又该责备我了。”黄青鸳嘟囔道,神情却很高兴。
齐丘雁忍不住笑了笑。
“方先生,酒已喝完,夜也深了,我们就先告辞了。”青黛担心夜长梦多,想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小姐,咱们快些回去吧,别让钟叔担心。”
徐怡云也想尽快离开,便对方入骨说道:“方先生,深夜叨扰,万望勿怪,这就告辞了。”说完就要带着朱砂、青黛和荀叔离开。
方入骨急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说道:“佳客大驾光临,乃敝处之幸,何来叨扰之说?再说姑娘才饮了一杯,酒未尽兴,岂能现在就走?”
“虽说才饮一杯,但我已胆战心惊,怎敢喝至尽兴?先生盛情殷殷,令我毕生难忘。”徐怡云语气冰冷地答道。
“既然姑娘不肯赏脸多饮几杯,那就带几盆菊花回去吧,无论粉葵、冷妃、二乔、雪海也好,墨牡丹、玉翎管、点绛唇、玉壶春也罢,抑或灯下武娘、红衣绿裳、文笔夕照、朱砂红霜,不管什么品种,只要姑娘喜欢,只管随意取走。只是姑娘金枝玉叶,贵属人又太少,且只有一名男子,只怕难将这些菊花运回客栈,不如让……”方入骨本在侃侃而谈,说到这里时突然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努力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不如让家丁们送姑娘一程吧。”
徐怡云自然知道方入骨的用意——派家丁送花为假,实际是想让他们借送花之机打探自己的住处,便冷冷地答道:“不必了!无功不受禄,既然先生已把银票还给了我,我又怎能厚颜无耻地拿走贵庄的菊花呢?”
她不愿在金蕊庄多逗留,说了句“告辞”后便迈开了步伐。
方入骨立即伸手去拦徐怡云,想要将她留住。
见方入骨青筋暴起的双手拦住自己前面,徐怡云不禁觉得害怕,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推。
岂知她的手刚碰到方入骨,方入骨就“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黄青鸳担心师父受到伤害,便要去扶他起来。然而刚要起步,她便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接着也倒在了地上。
还没等徐怡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郁且狂已拔出手里的长剑向她刺来。
见郁且狂来势汹汹,徐怡云不禁吓得花容失色。
然而那把剑却没有刺进她的身体,随着“哐当”一声,长剑掉落在地,郁且狂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