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离别,江南雁断音书绝。音书绝,两行珠泪,寸肠千结。”朱云怡忍不住感慨道。
郁且狂不禁一怔,若有所思地看了徐云怡一眼。
“伤心长记中秋节,今年还似前年月。前年月,那知今夜,月圆人缺”几句出自宋代何梦桂的《忆秦娥》一词,乃该词下阙。徐云怡饱读诗书,听到下阙后便不由自主地吟出了“伤离别,江南雁断音书绝。音书绝,两行珠泪,寸肠千结”这上阙。
“聚少离多乃人生常态,花开必定花落,月圆必定月缺。人生海海,总要学着离别。”徐云怡柔声对郁且狂说道。
郁且狂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徐云怡,许久未动,仿佛丢了魂似的。
徐云怡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只得尴尬地把头转到一边。
“郁兄,非礼勿视!”齐丘雁轻轻拍了拍郁且狂,轻声提醒道。
郁且狂又是一怔,呆立良久后突然又大声哭了起来。
齐丘雁和徐云怡只得又耐心开导他。
然而此刻的郁且狂宛如一个孩童,无论齐丘雁和徐云怡如何开导,他皆充耳不闻,反而哭得愈加伤心。
见开导无用,徐云怡只得转变战术,低头沉思另外的对策。
这时她忽然瞥见一块掉落在地的酒壶碎片,不由得灵光一现,于是不再理会恸哭不止的郁且狂,转而对身边的齐丘雁说道:“贵庄的枸杞菊花酒的确是佳酿,今日幸得齐相公相救,若有机会云怡一定投桃报李,送相公一些自酿的青梅酒、葡萄酒、桑葚酒和荔枝酒,但愿相公不要嫌弃。”
“姑娘竟酿了那么多美酒?”齐丘雁还未回答,郁且狂便抢着问徐云怡。他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又十分期待,看上去让人忍俊不禁。
见自己的“计谋”初见成效,徐云怡不禁得意地笑了笑:“正是,家父好酒,故而我和家母每年都会酿几坛美酒。”
听闻此言,郁且狂原本哀戚的双眼瞬间放出光来,他满怀期待地问徐云怡:“记得在金蕊庄时,姑娘还和方伯伯说过酿了玫瑰酒、樱花酒和桃花酒?”
“正是,那些都是我在今春酿的,夏天则酿了几坛荷花酒。可惜我上月离家南下,没能采摘秋日的菊花和桂花酿酒。但依往年习惯,家母自会摘花泡酒,想来今秋的菊花酒和桂花酒是不会少的。去年寒冬银装素裹、梅花傲雪,我在冬至那日也泡了几坛梅花酒,至今还有两坛没喝完,一直藏在敝府梅花树下。”徐云怡答道。
郁且狂听得出了神,呆呆地自言自语:“花酒虽然喝起来不甚过瘾,但香气幽若、清冽甘爽,与常见的水酒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而摘花为酿、静候酒香也不失为一件雅事一桩!”
“那是自然,玫瑰性温,味甘、微苦,归肝、脾经,可活血止痛、疏肝解郁,于女子而言既能缓解痛经,又可美容养颜;樱花性温,味甘,归脾、肾经,可止咳平喘、宣肺润肠,《备急千金要方》里就曾说过‘樱桃花令人好颜色、美容颜’;桃花性平,味苦,归心、肝、大肠经,可养颜美容、活血润肤;荷花性平,味苦甘苦,归心,有祛湿消风、安心养神之效;菊花性微寒,味苦、甘,归肺、肝经,可平肝明目、清热解毒;桂花性温,味辛,归肺、脾、肾经,可散寒止痛、温肺化饮;梅花性平,味微酸,归肝、胃、肺经,可镇咳祛痰、开郁和中。这些花儿都是极好的养生之物,不仅可以制作干花烹茶,亦可用来泡酒饮用。只要饮用得当,对身体是极好的。”徐云怡娓娓说道。
郁且狂咽了咽口水,笑着调侃道:“女儿家多爱花花草草,又少能喝烈酒,自然多钟情花酒者居多。男子中虽然也有不少爱花之人,但对堂堂男儿而言,喝花酒却多少有些不过瘾。”
“你这可就胡说了,我家老爷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但就是这样一个阳刚威武、雄壮豪健的大丈夫,却最喜欢喝清香甘甜、醇厚馥郁的玫瑰酒呢!”朱砂得意地插嘴道。
“哦?这倒少见!”郁且狂有些难以理解。
“朱砂,怎可随便在外人面前透露老爷喜好?”寡言少语的青黛又一次责备朱砂。
朱砂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急忙笑着说道:“好姐姐,下次再也不敢了。你瞧我就是管不住这张嘴,以后一定多和你学学,也做个温柔娴静的女子。”说完又发出了一串清脆的笑声。
青黛忍不住莞尔一笑,一向不怎么爱笑的她经常会被朱砂逗得忍俊不禁。
“那木瓜酒如何?”郁且狂不再理朱砂和青黛,转而和徐云怡探讨起了果酒:“实不相瞒,郁某嗜酒如命,但不怕姑娘笑话,迄今为止喝过的果酒却屈指可数。”
“酸甜可口,酒香裹挟着果香,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朱云怡答道:“我倒不是特别好酒。若说郁相公嗜酒如命,那我便是爱茶如狂了。但我想花酒也好,果酒也罢,适当饮之益于健康,故而也会泡一些果酒。”
“除了适才提到的青梅酒、葡萄酒、桑葚酒、荔枝酒,姑娘还泡了哪些果酒?”郁且狂又追问道。
“还有杨梅酒和石榴酒。”
郁且狂又咽了咽口水,心中躁动不安,只想立刻就喝到这些美酒,便笑着对朱云怡说道:“郁某家在江南,记得幼时有次吃多了杨梅,酸得牙齿都软了,自此便不再爱吃杨梅。俗话说爱屋及乌,在下则是恨屋及乌,亦不喜酸溜溜的杨梅酒。但青梅酒、葡萄酒、桑葚酒、荔枝酒和石榴酒听起来倒是不错!”
关于这些果酒的相关知识,徐云怡可谓信手拈来,于是她继续侃侃而谈:“青梅生津止渴、健胃消食,三国时曾有曹操‘望梅止渴’的故事,说的便是梅子生津止渴的药效;葡萄补血益气、开胃健脾,《名医别录》记载其‘逐水,利小便’;桑葚补肝益肾、乌发明目;荔枝消肿止血、补虚益肺,乃杨贵妃的挚爱;石榴止血收敛、解酒抑毒,自然都是不错的。”
郁且狂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羡慕不已地说道:“玳瑁筵,葡萄酒,殷勤红袖,莫惜捧金瓯。唉,且不说青梅酒、桑葚酒、荔枝酒和石榴酒,单是能有幸喝上几杯姑娘亲酿的葡萄酒,郁某便心满意足了。”
徐云怡嫣然一笑,答道:“七宝杯酌葡萄酒,金花纸写清平词。葡萄酒固然不错,但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若随便几杯便心满意足,相公未免也太好打发了吧!”
郁且狂的眼神愈加期待,急忙问徐云怡:“难道姑娘还有其它美酒?”
“自然是有!”
“敢问姑娘还有何美酒?”
“家母精通医理,泡这些花酒果酒更多的是为了调养身体,满足口腹之欢则在其次。说到调养身体,自然少不了另外一类酒。”
“药酒?”郁且狂急忙问道。
“正是!”徐云怡笑着答道:“所谓药酒,即‘药’‘酒’一体,医家经典《黄帝内经》有专门讨论用药之道的‘汤液醪醴论’篇,其中的“醪醴”即是药酒。酒性温,味辛、苦、甘,归心、肝、肺、胃经,有通血脉、行药势之效,能行药势达于脏腑、四肢和百骸,故而泡药酒时,药效溶于酒中,最终的药酒既是佳酿良饮,又是保健佳品。”
“姑娘都泡了哪些药酒?”
“家父年事已高,身子已大不如前,且日夜操劳、身心疲惫,又常在塞外苦寒之地遭受风沙之苦,故而家母常为他老人家准备四种药酒:一是用何首乌、天麻、菟丝子、桑葚子、熟地黄、肉桂等药材泡成,能滋肝补肾、填精益髓的延年益寿酒;二是主治气血亏虚、脾胃虚弱的人参茯苓酒;三是以天麻、石斛、当归、乌蛇肉、杜仲、狗脊、丹参等十多味药材组成,有舒筋活血、祛风除湿之效的天麻石斛酒;四是能温阳补肾、益气补虚的鹿血虫草酒。根据季节、环境和身体的变化服用不同药酒,以达强身健体、填亏补虚之效。”
郁且狂听得出神,等徐云怡一语终了才忍不住赞道:“听姑娘所言,令尊令堂必定伉俪情深、夫妻恩爱,真是羡煞旁人!”语气之间带着些许羡慕。
徐云怡面露一个颇为勉强又似乎隐藏着哀伤的笑容,未给郁且狂明确的答案,而是转移了话题:“家母精通药理,但我只是略通皮毛而已,泡不出像她那么好的药酒。虽然才疏学浅,但待在家里无聊之时,我也会泡了一些药酒打发时日。”
“不知都有哪些药酒?”郁且狂又问道。
徐云怡想了想,答道:“有温经止血、散寒止痛的艾蒿酒,安神益寿、健脾补虚的茯苓酒,祛风除湿、温经散寒的附子酒,乌须健身、凉血清热的地黄酒,还有补气养血、健胃和脾的东阿阿胶酒。哦,对了,还有消肿止痛、燥湿化痰的半夏酒。”
齐丘雁不喜欢喝酒,除了师父酿的枸杞菊花酒外,对其它酒类可谓知之甚少,因此在徐云怡和郁且狂谈论美酒时,他并插不上话,只是在一旁如痴如醉地听着。
听到徐云怡一口气说出了那么多药酒,他不禁痴痴地地赞道:“姑娘不仅容颜姣好、气质超群,还精通医理、博学多识,真可谓内外兼修、才貌双全。”
见主人受到了赞美,朱砂立即一脸骄傲地炫耀道:“可不止这些!你们有所不知,除了适才所说的,我家小姐还泡了另外四种药酒,那可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泡出来的,连夫人也赞不绝口呢!”
“不知是哪四种?”郁且狂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
“我可记不住那些药材和药酒的名字,”朱砂笑盈盈地看向徐云怡:“小姐,给郁相公说说吧!也让他开开眼界!”
“朱砂,你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徐云怡像是在责备小妹妹一样,语气极为宠溺。
朱砂嘟了嘟嘴,小声说道:“小姐你本来就很厉害嘛!”
朝朱砂笑了笑后,徐云怡又对郁且狂说道:“第一种是由当归、生地、杜仲、牛膝、枸杞、五加皮、土茯苓等药材泡成的八仙酒,有补脾肾、壮筋骨之效;第二种名叫百岁酒,由生地、茯苓、肉桂、熟地、川穹、陈皮、五味子等多味药材混合泡在酒中,可益气血、补肝肾、健脾胃、宁神气;第三种是红颜酒,又称不老汤,药材包括胡桃仁、小红枣、杏仁、白蜜、酥油,由字义可知此药酒有美容养颜之效,特别适宜女子饮用;第四种是补心酒,酒里泡有麦冬、柏子仁、当归、龙眼肉、生地等药,酒如其名,主治心神不宁。”
看着郁且狂听得一脸沉醉的样子,朱云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八仙酒主治筋骨疼痛,患有风湿的中老年人可适当饮之,是我给竹沥姑姑泡的;百岁酒治聋、明目、黑发、驻颜,虽无让人长命百岁之效,却有祛病延年之功,是我给就家父家母准备的养生之品;红颜酒最适合女子美容养颜,我家中有三位嫂嫂,她们便拿这红颜酒做养颜之用;补心酒多用于由气血亏虚所致的心悸烦躁、多梦健忘之症,适宜常面无血色、唇干口渴之人饮用,乃我为长兄所备。”
当徐云怡谈到这些美酒时,郁且狂显得急不可耐,与他平日里潇洒肆意的形象大相径庭。等徐云怡言毕,他立马接口说道:“有人爱惜钱财,有人贪恋权位,有人喜好美色,独我嗜酒如命。说来惭愧,再下虽是好酒之人,却也是头次听到如此多的美酒。单是花酒便有六种;至于果酒,除了杨梅酒和木瓜酒,在下对剩余五种皆喜之如狂;再说药酒,什么茯苓酒、地黄酒、艾蒿酒都可以放到一边,但那八仙酒、百岁酒、红颜酒和补心酒却着实让我心痒难耐。”
听了郁且狂的话后,朱砂不禁发出了一串清脆如黄鹂鸟般的笑声,眉飞色舞地调侃道:“相公说喜欢我家小姐的八仙酒、百岁酒和补心酒,对此我倒不觉意外,毕竟这些酒耗费了我家小姐无数心血,试问谁能拒绝得了?可相公是堂堂男儿,怎么也喜欢起红颜酒来了?”
“哈哈哈哈!”郁且狂爽朗一笑,答道:“郁某是个俗人,喝酒向来只在意是否美味、能否尽兴,至于何种酒水适合何人饮用、抑或宜男宜女,却不在我的考虑之中。喝酒嘛,高兴就好,管那么多干嘛?”
徐云怡点了点头,很欣赏这种肆意人生的态度。
她似乎和郁且狂聊得上瘾了,居然主动问道:“难得相公青眼于我的六种花酒,五种果酒和四种药酒,常言道好人做到底,我便再给相公介绍几种其它酒吧。”
“姑娘还有其它酒?”郁且狂急忙问道,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低头想了一会儿之后,徐云怡笑着答道:“有,但遗憾的是时至今日,我还未亲手酿过此酒。”
“无妨!”郁且狂立即答话:“姑娘快说。”
徐云怡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慢慢地说道:“松酒!”
“松酒?”郁且狂露出疑惑的表情,“郁某听过花酒、果酒和药酒,却不知何为松酒?倒要向姑娘请教。”
“世上有花酒,也有果酒、药酒,却无松酒一说,”徐云怡面带着微笑,“所谓松酒,不过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郁且狂仍旧疑惑。
看着郁且狂一脸疑惑的样子,徐云怡直接问他:“不知相公是否听过《饮膳正要》一书?”
郁且狂点了点头,答道:“《饮膳正要》由前元忽思慧所著,里面记载了不少药膳方和食疗方,只是不知和姑娘口中的松酒有何关系?”
“忽思慧在那本书里记载有两种美酒,都和松树有关。”朱云怡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