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旅游,各种博物馆是必去的,也有人说对历史没兴趣的人一定搞不懂西安的魅力何在。
西安人很自豪自己的地铁,不是因为它的里程和数量,而是建设速度——它是全国省会城市里较晚才开始建地铁的,而且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遇到文物层就必须喊停!
说到这个人家西安人对咱这些大京师来,夸口什么一年半就打通一条地铁遂道的家伙用得意的眼神告诉你:
额们这规矩是天下第一,谁的话在它面前都不好使!不信?来,看看鼓楼站地下发现的这两口古井:小点的那个清代,大点的那个元代!
但是绝对不要以为每个西安人都对自己的城市“了如指掌”哦,那你可就错了。
我曾经遇到个司机,信誓旦旦告诉我说明城墙的北墙就是唐朝的长安北墙,结果把我带到沟里去了。
因为按这个说法,有些历史现象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合逻辑。
后来我才搞明白原来现在的北城墙并非建在唐长安北墙基础上,而是南移了几百米。
这件事引起我的注意,晓得不能将明城墙与唐长安混同起来并在后来多次核实两者重叠的地方,也由此知道了长安城并非如明城墙这样通体包砖,且内城与外廓在功能设计、结构、规制上有所不同,几乎完全颠覆了原来对古代城池建设的理解,及对长安城的想象。
从这件事里得到教训,实地勘察不仅仅是做学问的需要,对我这样的作者和考古爱好者也是必要的。
坐在桌前翻阅古籍,查看地图能获得知识和信息,但是它们是否真实,是否准确,是需要在当地踏勘后才能明白的。
就如唐文宗甘露之变后史书上只说宦官们迁移皇帝居住到太和殿,没去西安之前觉得太和殿嘛应该不小,足够一个人住了。
到大明宫遗址看实地,才知道太和殿出来东侧便是左银门,门内外都是宦官控制的禁军驻扎,其权势之大、嚣张之甚令人震惊,让我这个千年之后的人站在大殿正门转身看几十步外的左银门时都觉得喘不上气,怪不得文宗从此没有作为,数年后即郁郁而终了。
所以考古一定是考实物、实地,而不是故纸堆。像我前文提到指着书本说统一度量衡是假的那位专家,就缺乏了认真考较的格物精神。
今天有位老友,说怎么感觉秦始皇兵马俑并未带给你如大明宫那样的激动?
我回答说因为实地看过以后,发现秦陵的地形、地势,以及出土文物基本印证了我原有的理解和认识,但是大明宫在很多地方给我新的东西甚至是颠覆,所以能让我更加激动。
他又问你怎么看秦始皇,你还认为他其实并没那么高大上吗?
我反问了一个问题:你认为秦始皇是什么时候开始想统一天下的?他小时候,回到秦国,成为秦王还是……?
他愣住了,说还真没想过。
对这个问题我表达了几点:
首先嬴政绝不是个开始就想统一天下的人,他只是做王之后逐渐有这样的期待。
秦国从甘肃走出来到东边潼关、函谷关,然后受到东方诸侯的极力抵抗。
向东发展是秦国的国策,是争取更大生存空间,彻底摆脱蛮夷地位的必须。
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夺取更多资源的需要,人口、粮食、矿产等等。灭赵取得人口,灭魏获得粮仓,灭楚得到金属矿产,于是秦王有了统一华夏的底气和自信。
如果说灭韩是试探,灭赵是震慑,灭楚则夺取了重要的、足够供给统一后统治天下所需的金属矿产(铜、铁、金等),并使秦的军、政命令能够在大范围内通行。
我认为在这时候嬴政才真正树立了统一的思想,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搏一把,并为此低声下气去求王翦的原因。
所以,反过来回答他提出的问题。我认为嬴政并非开始就野心勃勃,他的自信和野心膨胀是随着事态发展和目标不断达成而逐渐变化、修正,最终成为统一者的。
看秦始皇要用发展的眼光,而非后人盖棺定论的态度来评价,这才是真正的历史观。
我们学习历史也要用发展的眼光,万事万物都是逐渐形成、完善的,都有自己的过程。
学习和研究历史,目的就是从中找到历史规律,看到因果必然,进而让自己具备客观、实际的目光看待当今的世界、事务与生活。
但这不说明太史公是错的,相反是后人读死书、死读书带来的谬误,与太史公落笔书史关系并没那么大。
我不排除太史公可能有误,也不排除因篇幅和时代环境局限给修史者带来的局限,但后人死抱书本不务实际的学习方法,在我看来更有害!
在西安,你能触碰到秦汉、唐、明的城墙,可以感受筑城技术的不断进步,也可以了解中国筑城史的发展。
明白原来城墙并非都是我们在北京看到的这个样子,原来中国古代筑城技术、工艺,城墙的防卫功能和城市的形成是有一个漫长过程的。
这种理解同样佐证了:历史的学习要有发展眼光,摒弃后人视角的自以为是。
这是我这次旅行得到的一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