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从⼤我四岁,是爸爸在我⼗六岁那天作为⽣⽇礼物送给我的。
之所以说送,是因为⾃那时起,他就作为保镖保障我的安全、作为家教辅导我的功课。
但我也知道,对他的实际掌控权还在爸爸那,这算什么,美名保护实则监控?
爸爸沦落⾄此,完全是他引狼⼊室,咎由⾃取的结果。
杨从原名叫什么、尚有什么亲⼈、家在哪⾥,偶尔在好奇⼼驱使下想刨根问底,⼀想到他是
爸爸派来的,我就⼜没兴趣深究了。
如果早些知道,结局会不会不⼀样?
指尖传来不属于⾃⼰的颤栗,他跪伏在我的床前,他的睫⽑⼜湿了,从他眼⻆落下的泪,是
绝望,是忏悔。
就同我与他之间,可悲⼜可笑。
我从没⻅过克制如他的眼中,会浮现出那么多复杂的情绪,翻涌着好似下⼀秒就能将他⽣吞
活剥。
他的呼唤⽆助⼜悲凄,可是怎么办呢,我控制不住⾃⼰爱你,⼜没法让⾃⼰不恨你,这对我
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恨,嗔,痴,这些情愫既是我对你的惩罚,也是恩赐,就让你⽤⼀辈⼦对我赎罪吧。
好困,我放过你了,你也让我⾛吧了。
眼⽪越来越沉,身体却越来越轻,最后⼀丝触感,是唇上的冰凉的和眼⻆被覆有薄茧的⼿指
轻柔擦拭的粗粝。
⼀切归为死寂。
⼈们说,身体的细胞七年彻底更换⼀次,这,便是我的新⽣。
“叫什么?”还未成年的我双⼿抱胸,居⾼临下的俯视眼前单膝下跪的男⼦。
“我姓杨,宛总让我今后听您调遣,求宛⼩姐赐名。”他抬头看我。
冷俊孤傲的脸庞,⼦夜寒星的眼眸,⿊衬衫下结实的肌⾁曲线优美,像雕刻出来似的好看,
就算是跪着也不觉得低⼈⼀等,再配上他磁性低沉的嗓⾳,完美符合恋爱少⼥梦中憧憬的霸
总形象。
很可惜,我不是恋爱少⼥,他也不是什么霸总,正相反,从今天起,我是主他是仆、我是神
明,他是信徒。
这样的⼈会安于给⼈家当条狗?我不信,理智的桥段让⼈冷静,但我唯有看到理智之⼈发
疯,才会有征服后的快感。
我忽然理解古代男⼦为什么喜欢逼良为娼了。⽣⽽为⼈,好像,道德败坏⼀点才会更开⼼、
更⾃由。
⽇⼦谈不上多难过,就是不快乐,⽆悲⽆喜,像个活死⼈,既然你送上⻔来了,那我⾃然要
玩得尽兴,你本就是⽗亲挑出来送我的玩具嘛。
余光瞥到草稿纸上的洋葱细胞实验的作业,有了决定:“从。”
“从?”他好听的嗓⾳⾥带着疑问的语调。
我耐着性⼦⼤发善⼼地为他解惑:“出⻔跟从、命令服从、错误盲从,仆从的从,三从四得
的从,明⽩?”
我绽出明媚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他,企图从他冷峻的脸上捕获⼀丝屈辱和愤怒,以满⾜⾃
⼰的对新仆的恶趣。
可是没有,他只是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沉稳:“那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保镖兼家教,杨从。”
⼀拳打在棉花上,⽚刻的怔愣后,我⽓急败坏地抄起⼿边的⼀沓草稿纸猛地砸向他,懒得再
维持岁⽉静好的模样,冲他⼤吼:“滚!”
⿊⽩的纸张“哗啦啦”地从他头顶⻜落,散落在四周,他却还是那副⽆悲⽆喜的表情,默默站
起身,听话顺从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这便是我与杨从的初次交锋,打那以后,我就像着了魔,不厌其烦的布置⼀个⼜⼀个的陷
阱,等着猎物跳进去,下决⼼⼀定要让他揪出他的错处,借此向⽗亲辞退他。
【⼆】
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新的住址,宛家⼈速度很快,第⼆天就带着我全办妥了,宛⽒集团好⼏年前
似乎并不叫宛⽒,不过管他呢总归有权有钱办事就是⽅便。
从⼜⼤⼜软的床上坐起,环顾从今往后只属于我的空间。
拉开印有暗纹的缎⾯窗帘,透过梯形⼤落地窗可以看到由蓝变紫再到⾦⻩的落⽇;左⼿边是个办公的⽊书桌,书架上是些中外名著;右边是设计简约⾼级的组合柜和沙发;灰⿊⾊的⼤理⽯倒映着吊顶上炫⽬的⽔晶灯,天鹅绒的⽶⾊地毯柔和地躺在洁净的淋浴间外。
眼前的⼀切让我不禁有些恍惚,今天以前的我真的有住过那间昏暗狭窄的地下室吗,亦或者现在才是做梦?
试⾐镜⾥清晰的照出⼀个道貌岸然的男⼈,他稀奇的上下打ᰁ我,他是......谁来着?昨天还清晰的名字今天怎么就想不起来了?没关系,我还记得他的过去。
⽗亲是不着家的酒⻤,⺟亲是⻅钱眼开的陪酒,⾮要说我从亲⽣⽗⺟那继承到什么,可能就是财迷、酒量,还有张不错的⽪囊。
勉强将我拉扯到上义务教育的年纪,那⼀年⽗亲酒精中毒死亡,⺟亲不知所踪,法律只好将我判给了唯⼀能联系到的⼈——⽗亲的妹妹和妹夫,从此我过上了寄⼈篱下的⽇⼦。
所谓刚⻁⽳⼜⼊狼窝说的应该就是我吧。姑姑家有⼀个⽐我⼩两岁的堂弟,是个⼩霸王,谁都不敢惹,姑姑夫妻俩就这⼀个⼉⼦,成天哄着捧着,宝⻉得不⾏。
世态炎凉,在哪不是给别⼈当⽜做⻢?于我⽽⾔是谁都⽆所谓,或者说,习惯了、麻⽊了,不⾄残就⾏,否则影响赚钱。
⽣平的愿望就是逃离是⾮之地、出⼈头地。
努⼒读书并⾮为考上什么⼀流⼤学,都说读书苦,就想⽤它测测⾃⼰的脑⼒⽔平,结果发现题⽬仅是有些棘⼿⽽已。所以在以优异的成绩⾼中毕业后我选择了去服兵役,⼀来成年了不⽤困囿于学⽣的身份;⼆来也能测测体能极限;三来,远离是⾮之地为履历镀层红边。
两年后,上级对我各⽅⾯表现都挺满意,希望我能留任部队,就在我抉择时,关于姑姑⼀家的消息
横冲直撞进了我对未来的规划⾥。
半年前,堂弟开⻋撞死个⼈,⾃⼰也⼀命呜呼,姑姑、姑⽗进了精神病院。
许是上级同情我的身世,改将我举荐给了宛⽒集团的执⾏董事⻓宛总。
在调查完我的个⼈资料后,宛斯年希望我能当他掌上明珠的保镖,他⼥⼉今年⾼⼀,顺便也能辅导她功课,我知道这是个没前途的⼯作,不符合我出⼈头地的未来愿景,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少以我⽬前的能⼒没办法⼀个⽉挣那么多钱。
于是我婉拒了上级的挽留,⼜接受半个⽉的⼊职培训后,变成了现在的⾃⼰。
宛斯年的⼥⼉叫宛清,就读于市区⼀所私⽴⾼中,那学校我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基本上都是些家境和学习在社会上层的少爷千⾦,⼀年⼆⼗⼏万的学费对他们⽽⾔不过九⽜⼀⽑,对我这样的底层却是⼀年不吃不喝都未必能拿到的收⼊。
仇富是个捧⾼踩低的词,起码我的⼈⽣⽬标就是让别⼈仇富我,所以我⼀定会竭⼒完成宛斯年交代的任务。
【三】
“啪!”这⼀巴掌我⽤了全⼒,他脸⼀偏,结结实实的承受了我的怒⽕。
我环胸抱臂,斜视讥讽:“杨从,你不过是我宛家豢养的⼀条狗,不帮忙就算了,主⼦做什么也轮得到你管?
他看我的⽬光并没有因此发⽣变化,夺过我的⼑,坚定地挡在我⾯前:“杀了他并不能解决问题。
“但能解决制造问题的⼈!”我听⻅⾃⼰的声⾳尖锐刺⽿,仿佛这样就能穿透逃正在狼狈窜着的男⼈的⽿膜:“⽅旭,你扪⼼⾃问,⾃打和我交往,吃穿⽤度哪⼀样不是我掏的钱?打着确认爱的旗⼦,明⾥暗⾥向我要了多少价值不菲的东⻄?没有我,你能有现在的圈⼦?没有我,你能过上吃喝不愁的⽇⼦?我说最近怎么没在⾯前献媚了,原来是接了新客,有新恩忘旧主了是吧!说什么会爱我⼀辈⼦,差⼀年,差⼀个⽉,差⼀个⼩时,都不是⼀辈⼦。骗⼦,你们都是骗⼦!”
杨从沉默的看着我发疯,神⾊冷淡。
这⾥⼈烟稀少,杂草丛⽣,是我为约⻅那混蛋精⼼挑选的地⽅。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就在我做好觉悟抽出⼑时候,腰突然被⼈从身后禁锢,那贱⼈钻了空挡逃⾛了。
是了,杨从是我爸雇来的,如果我做出什么违法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必然会导致宛⽒集团的股票下跌,他肯定不愿意因此被斥责,丢了这份天上掉馅饼的双薪⼯作。
我和杨从僵持着,⻛,裹挟着⽔汽吹来。
“没必要拿别⼈的错惩罚⾃⼰。”他的声⾳依然很冷,但我听得出那股冷⽐刚才多了些柔软。
“有道理。”我略⼀思索,笑得健康⼜阳光:“为个王⼋蛋寻死觅活确实没必要,我不会恋爱脑的,放⼼吧。我累了回去吧,⻋呢?
如果是我⾃寻死路,他顶多落个失察的过错,毕竟我是个⼤活⼈会到处跑,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看住我。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我拔腿就向不远处的野湖狂奔去。
但很快,近在咫尺的乌托邦我再靠近不了半步。
“杨从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是错误也要盲从,你现在在做什么?放开!”清冷的雪松味钻⼊⿐尖,我在他的怀⾥拼命嘶喊,企图挣脱他的桎梏。我想不通,我都已经最⼤化降低对他的负⾯影响了,他怎么就不懂得感恩呢?
果然,男⼈都⼀样,忘恩负义!
“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寻死觅活的。”他⽬光森然的盯着我,嗓⾳低沉阴冷。
真有趣,原来⽊头也会有情绪。
我好像为⾃⼰找到新乐⼦了,这⼀趟也不算⽩折腾。
⼒量悬殊太⼤,我挣扎不过只好放弃,扯了扯嘴⻆,尴尬开⼝道:“你想多了,我是好久没来河边了,⼀时有些激动,并不是想⼲嘛。
显然他并不相信我的⻤话,不由分说的⼀把将我打横抱起,放进⻋后座,拉下我旁边的安全带,帮我在身上扣好,眸⾊晦暗难辨。
我蜷缩在座椅上,咬⽛切⻮的威胁:“今天的事⼀个字都不许不许和我爸说,不然我⼀定换了你。”
后视镜⾥,他神⾊冷峻,薄唇抿成⼀条线,好像陷⼊了⾃⼰的世界,这让我忽然对他的背景产⽣了兴趣。
爸爸总是很忙,尤其在妈妈⾛后,他变得更忙了。
卧室⾥漆⿊⼀⽚,我靠着⻔,交叉双臂,抱紧⾃⼰,臂缓缓坐到地上,没了旁⼈的我再也不⽤强撑,眼泪不值钱的接连掉落,捂着脸⽌也⽌不住,不时地啜泣演变成持续的呜咽,最后⼲脆直接放声⼤哭。
妈妈违背了诺⾔,因为她死了,所以,那只鸭要想违背了诺⾔,也必须死了才⾏。
【四】
“⼤⼩姐是个纯良温柔的⼈。”别墅⾥的陆姨是这么评价宛清的。
但当我抬头看着双⼿抱胸,眼底满是敌意和不屑的少⼥时,真的很难把这两个美好的词和她联系到⼀块⼉。
“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问。
“唉……”陆姨艰难地叹了⼝⽓,⾯露愁容:“⾃打夫⼈⾛后,⼤⼩姐⼀夜之间变得任性妄为,有时候甚⾄在酒吧过夜。但⼤⼩姐本性还是善良的,她只是太痛苦了需要个宣泄的⽅式。
按宛总的要求,我必须丢弃之前的名字,也许是为了给⼤⼩姐增加从属感吧,不过换个⻆度想,倒也合我意,那样肮脏的过往,我也不想再提起。
只是当听到她起的名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神呀,可真是,造化弄⼈啊。
我被指派成她的专属司机,平时接送她上下学。对她⽽⾔,我的身份包括不限于司机、保镖、家教,只要她有需要,我必须随叫随到。她讨厌⻅到我,却⼜以各种⽅式奴役我,巴不得我受不了主动请辞。
她太天真了,⼀个外厉内苒的⼤⼩姐,⽐起我之前遭受的刁难,根本不⾜为惧。
宛清在别的学校有个男朋友,叫⽅旭,给他送了不少昂贵的礼物,起初我还以为两⼈会多甜腻,但后来听到她打电话时,不仅没多少爱意,相反态度盛⽓凌⼈,时不时还阴阳⼏句,难道这是傲娇属性最新的恋爱⽅式?
我正疑惑,这天放学,宛清发来信息叫我不⽤去接她了,本着保镖的职责,我还是决定远远观望⼀阵,万⼀发⽣意外,⾃⼰对宛总也有个交代。
便⼀路跟着她,⻅她先是去了趟超市,接着来到了荒郊,她站在湖边,像观赏艺术品似的爱抚着⼀把⼑,表情⽆悲⽆喜。
买⽔果⼑做什么?
趁她拿⼿机看时间的功夫,我猫着腰躲进了她身后的矮树丛⾥,看她样⼦是在等⼈。
不⼀会,来了个穿校服的男⽣。
原来是这样。
宛清向他迎了⼏步,绽出明媚的笑容,⼿伸到了背后。
我闪身出去⼀把握住她的⼿腕夺过⼑具,那个男⽣先是傻了⼏秒,似是不敢相信,反应过来惊恐得瞪⼤了眼睛张⼤了嘴,连滚带爬地逃掉了。
她被拦着,只能声嘶⼒竭地控诉渣男,我不以为然:不管什么样的⼥⼈,最终都会为了精神⽀柱变成怨妇,毫⽆例外。
令我没想到的是,她杀不成⽅旭竟要⾃杀,就为了⼀个软饭男?她可真是爱惨了他。
为了个虚⽆缥缈的爱,把⽣命当⼉戏。
哪怕在最困难的时候我都没想过⾃杀。凭什么是我死,⽽不是在⽻翼丰满后,让害过我的⼈,⽣不如死?
回去的路上她威胁我别告诉他爸,其实根本不⽤她说,我不仅不会说,还会替她好好隐瞒,总不能让宛总觉得我这点⼩事都处理不好,那还怎么放⼼让我继续后⾯的⼯作。
瞥了眼驾驶座上后视镜⾥的⾃⼰,却与后座⼈探寻的视线撞个正着。
想起⽅旭的脸,这⼤⼩姐眼光也太差了吧,就算随便找个男⼈包养,起码也找个不影响⻝欲的吧,⼜或者这年头,男⼈要丑渣兼备才更吸引⼥⼈?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就此翻篇的时候,⼏⽇后的晚上,呼叫铃将洗完澡匆匆擦⼲⽔渍的我,赶进了对⻔的卧室。
⼊眼,灯光是昏暗⼜暖⻩的⼀⼩团,只照亮了欧式床头柜上鲜艳的洋桔梗和她朦胧的侧脸。
如墨般的⻓发直泻腰际,⼀身银朱⾊的缎⾯收腰吊带裙,上紧下松,平整的箱褶环胸,洁⽩修⻓的天鹅颈和⽴体柔美的锁⻣,⽊⽿边规矩地从臀部斜缠到膝盖。
不知不觉,快⼀年的时间⾥,她已经发育得很好了。
她轻蔑地斜视我,勾了勾⼿指,⼀边的肩带随着她的动作静静滑落:“跪下。”
凯瑞斯在她身后的若隐若现,她们⼀同勾去了我的灵魂,让我痴迷顺从、让我的身体先脑⼦⼀步做出了反应。
她说得对,我,真像条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