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不是挺会说的吗,从今天开始,在书房辅导完我功课后,都要来这,给我讲睡前故事,我会起夜哦,如果我醒的时候你人不在,你知道后果的。”
本以为会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顺从答应的他,忽然抬头问:“加钱吗?这是家政工作范畴,身兼四职,员工只拿两份薪水,是宛家剥削还是宛小姐本人对我有什么意见?”
不管什么样的男人,最终都会为了金钱补助假意从属,毫无例外。
光影交错,冷峻的五官被模糊了棱角,我弯下腰,因为离得够近,能清晰地看到他眉上来不及擦干的小水珠,嗅到沁人心脾的雪松木质沐浴露香。
伸出手,从额角顺着他的脸颊抚摸到下颌,性感的喉结因为我的动作上下滚动,手指穿过浴衣一路向下,滑过结实的胸膛,再然后……
再然后就被捉住了手。
听见他呼吸变重,心跳乱了节奏,我得逞的笑了,像对待恋人般柔声道:“作为玩具,得为自己的顶嘴和忤逆付出代价,要么遵从命令,讲,要么滚,这才是你能选的。”
他努力平复了呼吸,眼底掠过为难,皱眉说:“我,不会讲故事。”
“那是你的事。”我倚着床头,并不准备放过他。
僵了几秒后,他走出了房门。
终于受不了走了吗,我按捺下心底升起的异样情绪,也好,正合我意,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没什么,就是以后行尸走肉的日子里少了个乐子而已,反正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我,或早或晚罢了,没什么的。
拉开被子,刚准备躺下去,就见他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本物理书。
他去小书房拿书做什么?这回轮到我皱眉了。
我震惊地盯着他,只见他绕过我的床,拉开梳妆椅,表情平静的摊开书本,接着,低沉轻缓在我耳边响起。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电荷世界里,三兄弟在玩一种特殊的平衡板,经过反复实验,他们发现有两种办法:第一种,只要老大和老二的固定,老三站共线的那一端就可以了,如果老大老二穿同一种颜色衣服......
疯了,他一定是被逼疯了,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
要他讲故事,他讲库仑定律?好,喜欢讲这个是吧,很好!我深吸一口气,将壁灯又调暗了一个度。
平时睡觉我是不敢这么做的,今晚许是被气糊涂了。
半夜,像往常无数次那样,梦里是杂乱的机械声和满地的鲜血,我再次被吓醒,泪水惊恐地掉落在耳边,心脏狂跳,肺窒息得厉害,恐惧死死地缠着我,黑暗张大了口要吞噬我。
想起坐身开大灯,但手在发抖,疲软的身体动不了半分。
渐渐地,耳朵恢复了听觉,谁,是谁在念咒,感觉脑袋更疼了,怎么会有人大半夜在念机械能守恒啊?
理智回笼,转过头,一个男人坐在不远处,借着微弱的灯光照本宣科。
合着就开头那段敷衍我呢?
刚想训斥他偷懒,又顿住——漫漫长夜,有人陪我一起面对乏味又残酷的现实。
我不是一个人。
带着不合时宜的窃喜和庆幸,一夜到天明
就这样,他每晚都来给我讲“故事”,从物理到英语,从化学到语文......
不知是进步的知识还是清冷的雪松香抑制住了梦魇,噩梦的频率越来越低,惊醒后的时间离闹钟越来越近;成绩,在最近的月考中上升了好几个名次,本该高兴的事我却倍感惶恐,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依靠、习惯他的存在?
谁都行,就他不行。
于是我在第二十天勒令他今后不许再靠近我的房间一步,甚至为了掩盖那股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满屋子的喷清新剂,但无论我怎么费劲儿,总感觉没能彻底盖住味。
一定是剂量不够,对,咳咳咳,要更多、更多、更多。
“噔噔,咚。”喷瓶在地上跳跃了两下,撞到门才停止滚动,我一惊,低头看着倒了一地的各类香薰,如梦初醒,谁才是疯的那个。
【六】
镜中人比和我刚见面时成熟了不少,仪态像是打小就浸染在名利场的公子,他身上穿着的深蓝色燕尾服,无论从剪裁还是材质,都比两年前优质得多,皮鞋也擦得锃亮,还打着考究的领带。
很眼熟,像是一位故人,可我,不仅忘了他的来历,也叫不出名字……
今天是宛清的成人礼,在全市最奢华的酒店举办,能被邀请的都是各界精英,是生日会,也是上流人的角逐场,没想到生长在阴沟里的我,有一天居然也能出席这样的场合,可见世事无常啊。
宴会的主角,在镁光灯的追随下缓缓地走下旋梯,那双眼眸如星辰明亮,透出神秘的光芒,她的身姿挺拔而优雅,每一步都散发着自信和优雅,让人无法移开目光,身着一袭丹臒色丝绒曳地长裙,香肩半露,头发编成华丽复杂的样式,颈间带着一条璀璨的蓝宝石,与头上贵气的巴西海蓝王冠交相辉映。
她是个公主,而我,不是王子,甚至不是骑士,只是个披着执事外套的恶龙。
现实再一次让我直面的感受到,我与她,云泥之别。
世家子弟争相恐后围在她身边喝酒、说笑,她从容地一一应对,即使面对长辈也能进退有度,不卑不亢。
作为台风眼的她,自然对众人的追捧表现得惬意享受。
嗯,相当惬意享受,
隔着老远,我伸出手,虚虚遮住她的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如果只看下半张脸的话,确实一点儿也不看出烦躁和厌恶的情绪。
虚情假意,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
在外面,她明媚烂漫;在家里,她任性傲慢,可我认为,哪个都不是她,至于为什么,也许是她给我的感觉太假了,能流于表面的,往往是最不切实际的。
她遥遥向我举起红酒杯,我举起可乐,在她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一回到房间,我就脱掉了外套,扯下了领带,尽数扔到沙发上,骨子里厌恶的味道,这辈子怕是都习惯不了。
卷起袖子,看了看手上不知道从哪碰到的红酒渍,还是决定在洗澡前先去洗个手。
刚出盥洗间就闻到了股浓重的酒气,气味的主人正饶有兴致地翻看床上的一条毛毯。
她总是那么喜欢穿红群,但我倒觉得白色更配她,更显得面若观音,心如蛇蝎。
“你怎么进来的?”
“这是我家,你该问,我哪扇门进不去。”
我上前抢回那条白毛毯,整齐折好,头也不抬道:“你喝太多了,让陆姨给你煮碗醒酒汤,明天醒来头不会太难受,你该进的门,在对面。”
“牲畜就是牲畜,遇到个稀罕的东西就要叼回狗屋。”
我并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只是走到玄关,替她将门打开。
“咚!”门被人猛地合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的生日礼物呢?”雪白晶莹的藕臂揽住我的颈脖,目光迷离,柔软火热的身体靠了过来,霎时,浓烈的酒气猛地钻入呼吸,脑子变得机械。
我被迫贴着墙,无奈拿下她的手:“你想要什么?”
许是酒劲上来了,她的小脸变得更红,身形摇晃地厉害,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想,想要你……抱抱我,可以吗?”她凑到我的耳边,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像是飘忽不定的风,几乎淹没在我与她的吐息间,拂过耳垂,我竟一时分辨不出是哪里酥麻。
“宛清……”我听见自己的略显沙哑的克制嗓音。
永远是高高在上命令的姿态的她,从未在我面前温弱过,我才是那个想问“可以吗”的人,我真的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吗?
她轻轻咬住下唇,贴着我,小心翼翼地揪着衬衫的一角,像个迷途无错的小鹿,声音模糊沉闷:“不可以吗?”
电流般的刺激瞬间席卷全身,礼服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手不受控地抬起,很快,又停在虛空中,我闭了闭眼,用尽全力克制住欲念,掌心渐渐收紧,往回缩。
门外。
“小姐您在吗,宛总让您去一趟楼下的大书房。”陆姨敲门道。
怀里一空,她慢慢地离开我,调整了下情绪强颜欢笑道:“在这呢陆姨,我这就去。”
没理会陆姨在我与她之前游离不定的愕然目光,眼神定格在了她红了的眼眶。
她,在难过?
为了一个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