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护国公制的建立（1653）

长期议会的解体受到人们普遍的欢迎。“这件事并未使有些人咆哮不满或引起公愤和谴责。”克伦威尔事后这样说。他的话为事实所证实。海德称此事为一件最受欢迎和必须进行的举动。法国大使向其政府报告说，贵族和平民普遍对克伦威尔的高尚行动感到欢欣鼓舞。在流行的歌谣里反映了群众的情绪，其中一首描绘了当时议会被解散的情景，叙述了克伦威尔的讲话以及议员们的表情。

“勇敢的克伦威尔

走进了议会，像个精灵，

他发怒的面孔

吓得议长口呆目瞪，

‘走吧！’他说，‘你们坐得够久了；’

难道你们

还想坐在这里

直到世界末日来临？”

“可爱的先生们，笑吧，别垂头丧气！”另一位诗人唱道，他每行诗的末尾都是欢乐的合唱：“12个议员只值一个便士。”

一连好几个星期，克伦威尔成了国内最受欢迎的人。贵族们窃窃私语说，国王要娶克伦威尔的女儿为妻；又说克伦威尔自己要当爱尔兰公爵和总督；更为普遍的说法是，克伦威尔要为自己加冕。一位热心的伙伴在交易所挂了一张头戴王冠的克伦威尔画像，下面还注有这样的语句：

“登上三个王位宝座，伟大的神圣的将军

这是上帝的旨意，狮子纹章应属于您。”

克伦威尔认为，自己作为根据议会法案任命的元帅，是他的任命使他成为唯一的合法领袖。他衷心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种独裁的地位。军队必须将所有的权力交给文官政府，军队的领袖们必须以行动向全世界表明，他们推翻长期议会并非是为了他们自己掌握权力。军队本身同意克伦威尔的看法，但是在对建立新的文官政权性质的问题上，军官们存在两种观点。当前，成立了一个临时国务委员会，由13人组成，其中大部分是军官，由他们执行日常行政事务。

至于说到将来，兰伯特少将赞成一种政府形式，而哈里森少将则赞成另一种。兰伯特是个出身于富裕家庭的绅士，具有某些政治头脑和宪法知识，但他所期望的远不止于此。作为一位勇往直前的领袖和巧妙的策略家，他深得人心。由于他风度翩翩，性情温和，再加上品德善良，所以一直受到人们的普遍信任。作为一名政治家，他同时还是出色的谋略家，高深莫测，老谋深算，野心勃勃。哈里森出身卑微，未受过良好教育，在迷信的环境下成长，他勇猛非凡、充满激情，是一个生来就敢于为无望的事而孤注一掷、或为失败的事而献身的人。正因为他有上述两方面的特点，所以才获得了广大士兵甚至是敌人的称赞。哈里森大公无私，能以自己献身的热情影响别人。但与参与管理国家政务相比，他更适合于在阿玛盖顿战役中指挥左翼部队，而不适于在管理尘世事务的政府中担任职务。

兰伯特赞成将权力交给由10人或12人组成的委员会管理。哈里森则赞成由70人组成的类似古犹太国参议院那样较大的委员会管理。兰伯特一派建议委员会应得到由选举所产生的议会的协助，两者的权限由成文的宪法予以规定。哈里森的追随者则赞成完全将议会排斥在外。前者是依据四年前他们制定的《人民公约》的原则，后者是受了“第五王国派”信徒们的影响。当克伦威尔解散长期议会时，他对未来英国政府的形式并无清晰的设想。他并不赞成第五王国派信徒们的看法，同时对成文宪法也没有信心。但他深信虔诚的信徒将是最好的统治者，同时又认为类似议会形式的政府对国家来说最为合适。最后，采取了折衷的办法，即成立一个比哈里森建议的人数还要多、更具有代表性的委员会，要求每一个郡的公理会提出适当的人选，再由军官委员会从提出的名单中推选出最为合适的人来。于是，共选出140名代表组成一个“小议会”，其中5名代表苏格兰，6名代表爱尔兰，其余的为英格兰人。由总司令奥利弗·克伦威尔签署委任状分发给每个人，上面写明由将军根据军官委员会的建议任命此人为能够胜任共和国重大事务的人员之一。所有这些人均为清教徒的知名人士，他们能够将对上帝和事业的忠诚结合起来，正如委任状所描述的那样：他们是敬畏上帝和憎恨私欲的人。其中有一个皮革商名叫“赞美上帝·拜尔朋”，这是个革命的姓名，这届议会也因此被称为“拜尔朋议会”。

7月4日，当选的人员在威斯敏斯特集合，克伦威尔将军代表军队授予他们由他签字和盖章的证书，并在上述人员中推选数人组成国家最高权力机构。克伦威尔在他的开幕词中叙述了解散长期议会及他们所举行集会的原因，并对他们如何使用自己的权力提出了一些忠告。他希望他们公正、和善地对待各阶层的基督徒们，大力传播福音，并努力献身于公共福利事业以取得全民的支持。克伦威尔说：“要使他们相信：敬畏上帝的人们经过斗争，已经挣脱了自己身上的枷锁。现在，敬畏上帝的人们要以对上帝敬畏的精神对国民进行统治。”

聆听克伦威尔演说的观众充满了信心，他们认为这次会议标志着一个新纪元的开始。正如他们所说：“我们看到了盼望已久的自由和幸福的诞生。”“全世界的上帝之子。”“现在有一种异乎寻常的、伟大的、奇妙的变化降临到世界上来。我们难以相信，任何时候，除了我们的上帝和救世主基督诞生前的瞬间外，都是无法与它相比拟的。”与会者满怀信心地着手去完成大会的各项任务。大会对议会的名称进行了投票，邀请克伦威尔及其他4位军官代表参加了大会的议程，选举了一个新的国务委员会，并指派了12个大委员会来解决各种积怨。与此同时，大会还着手进行了法律和教会的改革工作。经过一整天的辩论，大会通过投票将大法官法庭废除了。长期以来，法庭的拖延及收费高昂早已臭名昭著。据说，有5年至30年之久的23000个案件至今仍积压在那里没有得到解决。接着，大会通过了一项有关公民婚姻的法案，以对人的出生、婚姻及死亡进行登记。此外，还通过了释放因债务而关押的犯人、对弱智者和精神病患者进行安全监督以及纠正某些不太重要的法律上有害的陋习等法案，并任命了一个委员会对法律进行编纂。这些精力充沛的改革者表示，要将浩翰的法律巨著压缩成像手册那么大的本子，使其能适用于新英格兰和其他地方。布莱克弗雷尔的第五王国派的传教者走得更远，他们请求废除人的法律，建立上帝的法律来代替。他们并不是要求简化英国法律，而是要建立一部根据摩西法律而制定的法典。这些想法都背离了克伦威尔提出的实行温和统治的建议。此外，小议会在给养问题上损害军队利益，引起了军队的极端不满。于是，在温和派议员和军队将领的导演下，这个既没有威信又缺乏能力的小议会在维持了五个多月后不得不以自动退职的形式于12月12日宣告解散。同一天，克伦威尔从军队手中接受了英国史上绝无仅有的成文宪法《政府约法》（Instrument of Government），这份文件是由军官委员会起草的，源于1647年独立派高级军官制定的《建议要点》。该文件提出建立护国主制（Protectorate），规定由克伦威尔出任护国主，由选举产生的议会行使立法权；护国主被赐予行政权，他通过国务会议进行统治；议会可以驳回护国主否决的法案，使某项法律生效，除非该法案与宪法相抵触。《政府约法》还承诺宗教宽容，但罗马天主教不在被宽容之列，这反映了独立派的宗教主张。

在《政府约法》产生的整个过程中，英国人民明显地表示出不信任的情绪。小的选区被取消，选民人数更为均等，但公民权不是扩大了而是受到了限制。在自治城市里，公民权保持不变——即选举权一般掌握在社团手中。在各郡，持有40个先令的自由产业保有者选举制度取消，同时建立了一项新的选举权制，即所有拥有价值200镑财产的人都享有选举权。可以说，议会从此代表了中产阶级的意见和利益。

选民的不信任必然和代表们的不信任联系在一起。将来立法权和执行权要永远分隔开来。议会的权威和召开期限要受到严格的限制。议会每三年召开一次，每次召开的时间不得超过五个月。议会有权制定适当的法律，但其法律不得与宪法条文相抵触。议会不同意在必要时征收钱财作为额外开支，但也要征收经常性、一年一度的税收以支付地方政府、军队和海军的日常费用，对此议会无权降低数额。

护国公拥有执行权，但是他的权力也要受到限制。除非法案所包括的内容有与宪法相矛盾的地方，否则他无权加以否决。在未获得国务委员会同意以前，他不得擅自处理国内行政以及外交事务。在税收和军队的使用上，他需要征得议会或国务委员会的同意。用克伦威尔的话来说，新的国务委员会的成员应是“共和国在议会休会期间的行政负责人，”他们所掌握的权力远远超过在1649年建立的国务委员会。委员会的委员们大多数由《政府约法》自身所指定。他们的职务是终身制，他们手中还掌握可选择护国公继承人的大权。

采用这种复杂的互相牵制和平衡制度的目的是为了防止议会或护国公实行独裁，并且使宗教自由不受任何侵犯。军队的首领比谁都更为了解，宗教宽容的原则对国家的控制力量是多么微小，以及愿意接受该原则的宗教集团有多么少。克伦威尔说：“这一直是我们所争论的一项徒有虚名的事情。每个宗教派别都说，‘啊，给我自由吧！’但给他自由和权力以后，他们就不愿把自由和权力与其他人分享了。”护国公对宪法的政治方式的灵活性并不注意，他所关心的是如何解决宗教的问题。现在的国教仍旧依靠征收什一税来维持，希望将来能通过更好的途径来加以维持。在教会以外，那些不属于国教会的人都享有充分的信仰自由，“只要他们不滥用他们的自由去伤害他人或进行骚扰公共治安的活动。”但是，这种自由不能施于天主教或主教，因为他们在政治上是危险的，他们可能“在宣称信仰基督的幌子下从事或宣传邪恶之道。”

这正是自1647年以来军队所要求的宗教自由，最后终于实现了。尽管新宪法批准了这一切，但是，若要获得国家的承诺，希望仍旧十分渺茫。英国作为最后一个试图从军事独裁转变为宪法制政府的国家，看来是取得了胜利。

然而，在这个时候，唯一起来反对的是“第五王国派”的成员——他们敌视一切类似君主制或国家教会的事物。哈里森拒绝在护国公制的政府里工作，结果他被解除了职务。“第五王国派”的信徒们在布道讲坛上愤怒地攻击护国公，其中有一人称他为“世界上最会伪装的恶棍”；另一人则把他比喻为英国作家丹尼尔预言中的“小号角”。丹尼尔的预言书发动对圣徒的攻击，最后被后者销毁。

他们的攻击反而巩固了克伦威尔的地位，因为英国所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能维持秩序和保护财产的政府。受到小议会损害的势力对克伦威尔上台执政是欢迎的。赖德洛说，克伦威尔的高升是和牧师及律师中的腐败分子之间进行的一场交易，他成为他们的护国公，而且他们心甘情愿地支持他的暴政。克伦威尔在前几个月发生的事件中所获得的利益是显而易见的，而这些事件应归功于他管理国家的卓越才能。巴克斯特认为，所有这一切都是克伦威尔为了使他的士兵们出于对民主的热爱而感到必须拥护他进行篡权所一手策划的精彩表演。他已下定决心来掌握我们的命运，或者拯救我们或者消灭我们。

“对那些极端派分子，他不单单去和他们进行斗争，更多的是利用他们。他们正像以前在战场上以勇敢来为他服务一样，现在又用他们的异端信仰，他们用对知识和牧师的敌视和那些将导致混乱的有害的要求来为他效劳。现在他可以用欣喜的心情冀希望于某些鼓动员、平等派以及其他可怕的幽灵，希望他们像当年把国王从汉普顿宫吓跑一样，现在也把人民吓得来投奔他，以求得到他的庇护，希望那只受过伤的手能治愈他们。”

以前，克伦威尔是一个旧体系的破坏者；现在，他却以社会拯救者的面貌出现。于是，英国人既没有对他采取反抗的态度，也没有热情支持他，而是以一种解脱的心情服从于他的政府。从君主制转变为共和国经过了腥风血雨的暴力斗争，而从共和国过渡到护国公政府却如自然界所发生的经常的变化一样是和平的。正如沃勒在他献给克伦威尔的诗篇中所赞颂的那样：

“随着你的升起，国家也巍然耸立

未经混乱；改变了它的是你。

平静无哗地发生了变化的世界，

高升的太阳驱散了黯淡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