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弦和任宗景从户部查到了崔家宅子的交易记录，发现在此之前，该宅子属于郜家所有。

郜，同高音，也难怪朱思柔祖母当时会误以为那女子说的是高家。

只是，“如果这女子真是郜家之人，怎么会不知道搬家了呢？”李弦朝身旁的任宗景问道，“哪怕她有些疯癫，忘记了新家地址，回了旧家，怎么郜家人也没派人出去找呢？”大过年的，冰天雪地，是真的狠了心故意把这女子丢弃的么？

任宗景也微微皱着眉，李弦的怀疑十分合理。如果这位女子真是郜家的人，那么她家人必定知道她的疯癫之症，若是真的将她当作家人，肯定会派多人寻找，而曾经的旧家必定是重点寻找的地方。可是这女子直到死，甚至直到现在，都没家人去寻。

由此可见，这郜家人，是真的不想要这女子。

“这是郜家之后搬去的地方。”李弦顺着郜家的记录，查到郜家将宅子卖给崔家后，就搬去了城北郊外，“一起去么？”

见李弦主动邀请自己同行，任宗景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点点头，“好。”

郜家宅子，是一座古朴厚重的三进小院。

任宗景敲完门后，很快就有一个干练的小厮开了门，见到来人脸生，他面露疑色，试探道，“请问你们找谁？”

任宗景微微颔首，从怀里掏出手令，说道，“大理寺查案。”

听到这话的小厮一惊，仔细瞅了瞅任宗景的手令，连连作揖道，“官人待小人知会主君。”

说完，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严，便匆匆跑去报信。

不一会儿，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很快就从里屋迎了出来，面带微笑，目光清澈而犀利。他身着素色长袍，举止间透露出一种稳重和自信的气质。

“敢问官人，是查什么案子？”男子微笑着询问道，声音沉稳而和缓。

“你可认识一名叫郜山菊的女子？”李弦将长棍横在面前，先一步抢问道。

听到这名字的男子，脸色一变，身子往后微微一阵，之前表现出的沉着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嘴角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又害怕说出口。

“你认识。”任宗景见状，肯定地说道。

那男子不知何时有些泪眼汪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地问道，“确定是她么？”

李弦跟任宗景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任宗景说道，“她死了。”

男子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仿佛被击中一般，瞬间愣住了，眼中泪水不由自主地流淌而下，带着深深的悲伤和痛苦。

“死了？”他重复着，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哀伤和惊愕，“怎么会……怎么会……”

李弦和任宗景看着眼前这位男子的神情，心中也不免感到一丝心痛，他们或许不知道这位女子的身份和过去，但眼前这位男子的悲伤和痛苦却是真实而深刻的。

片刻后，李弦跟任宗景已经被郜峰请进了家中，将崔家与郜山菊的相遇原委告之郜峰。

“所以，我姐姐其实回过家了。”郜峰坐在主位，神色悲伤，手指不停地拨弄着玉扳指，“要是娘知道姐回来了，也不会三年前含恨而终了。”

“既然如此惦记，为何当日不去旧宅找找？”李弦依旧为郜山菊鸣不平。

郜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郜山菊的故事娓娓道来，“我姐姐十岁那年，跟我还有我娘去元宵节灯会。因为我贪玩，我娘一个劲追我，没顾上我姐。一眨眼的功夫，我姐就走丢了，再也没有回来。我们找了很久，可始终没有找到她。后来，我母亲也因此伤心欲绝，自责了半辈子。”

知道真相的李弦心情起伏颇大，她确认道，“十岁？那就是三十多年前？”

郜峰准确地说道，“三十二年前。”

“那你们一直都没有再找她？”李弦试图理清这段沉重的经历。

“刚走丢的几天，每天都找，天不亮就出去找，三更了才回来。我当时小，帮不上什么忙，我娘就叫我每天跪在佛像前真心祈祷。我爹是个从六品起居舍人，还有些官府人脉，能求的都求过了，就这么找了两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回想起两年家里的沉默，郜峰至今还有些害怕。

“可若你们不搬家，十八年前，她就不会找不到自己的家。”似乎已经确认大美女鬼就是郜山菊了，李弦难得地感同身受了一次。

“我爹当时高迁，城南那小宅子对一个从五品来说确实局气了些，他很早就想换了，可我娘就是死活不同意。”郜峰似乎不满李弦的指责，也反问道，“你说为什么？”

“可你们还是搬了啊。”李弦说道。

“八年后，要给我说亲了。”郜峰停顿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连说了好几个，都嫌弃我家宅子太小，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娘才同意换房。当时那附近大点的房子我们已经买不起了，只得往城北搬。可谁知后来……”

说到这里，郜峰的声音又哽咽了。

“郜小娘子的尸骨还在城东义庄。”任宗景的声音依旧如丝竹般好听，安慰道，“择日你去领回来吧，人总归是要落叶归根的。”

“多谢恩公。”郜峰站起来，对着任宗景行了叩首礼，声音中带着感激之情，“我会尽快处理姐姐的后事，让她安息。待我百年之后，才有脸面下去见我爹娘。”

从郜家出来后的李弦任宗景两人，再次并排地走在一起，讨论着方才所闻。

“你怎么看？”李弦率先问道。如果郜山菊真是她梦里的大美女鬼，那她执念的那个人，难道是她娘？可是郜母已于三年前去世了。

“郜峰的话应该是可信的。”任宗景却误以为她在问自己关于郜峰的事情，解释道，“三十二年前，京城拐卖妇女成风，其中不乏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这伙人团队作案，组织严明，很可能郜山菊就是其中的一名受害者。”

“那她可能被谁卖去哪里？”李弦问道，也许郜山菊的执念，是找拐卖她那个人复仇？

任宗景摇摇头，说道，“这种类似的案子每年太学实践课，都会被重新翻出来查，哪儿都有可能。近的，比如冯村，封闭得很，外人根本插手不了。远的，有卖到瓜洲的，府衙内与当地世家利益相绑，京城的官员也很难查下去。”

说到这里，任宗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在太学念书时，查过洼西村一女子毒死了全村人后逃匿的案子。洼西村离京城不远，算脚程的话，两个多月就能到，算算时间，倒是能跟郜山菊回崔家的时间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