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晏初岁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还以为刚才不小心受伤了自己不知道。
结果她的手摸上去,殷霄年的手还没有拿开。
两个人的手便碰在了一起。
晏初岁的手指微凉,在殷霄年的手上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却在殷霄年心里留下点点涟漪。
“这里怎么会有指痕?”殷霄年的手指轻点晏初岁的脸颊,“他伤着你了?”
听到指痕两个字,晏初岁才想起来。
“之前婧彤跟我闹着玩捏了一下,可能当时留下的印子吧。”
晏初岁说着扭头看向络腮胡的尸首,心想就算是他伤的,人都已经死了,难道还能把人弄活过来再杀一次不成。
殷霄年立刻抬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了,我给你换个房间。”
殷霄年穿好上衣,拿来帷帽给晏初岁戴上,护着她出门,冲躲在远处偷偷往这边看的竹庆使了个眼色。
看着殷霄年将晏初岁带到其他房间之后,竹庆才敢跑过来,招呼手下把络腮胡的尸首抬下去。
拔出插在络腮胡心身上的匕首,看着心口窝处的伤口,竹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晏大姑娘下手还真是干脆利落,但凡犹豫一点儿,伤口都不能这么齐整。
喜欢这么个不让须眉的美人儿,自家爷只能自求多福了。
换了房间之后,晏初岁才想起来问:“你们要抓的这人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跟茶马坊的案子有关?”
“暂时还不清楚。”殷霄年说话的时候,抬手摸了摸鼻尖。
他是来追晏初岁的,所谓的抓人不过是随口编的理由。
谁知道竟还真遇到一个逃窜犯。
但是现在人已经死了,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情况,怕是还要费一番功夫了。
晏初岁一看殷霄年摸鼻子,便知道他在撒谎。
前世的时候,殷霄年就有这个毛病。
说来也怪,他对着别人都不会这样,谎话张嘴就来,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就跟真事儿似的。
但是只要在晏初岁面前,一撒谎就会不自觉地抬手去摸鼻尖。
晏初岁见状还以为他不想说,便换了个话题问:“这艘船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都这样了,你还要跟他一起去天津卫?”殷霄年瞬间皱眉,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这不是没出事么。”晏初岁道,“还是婧彤被吓到不想去了?”
晏初岁上船之后才知道,谢靖川去天津卫是为了公事。
他如今调任到市舶司,分管天津卫的海港,自然要去查看一番以熟悉情况。
所以如果不去,就只可能是谢婧彤的缘故了。
“谁管她去不去,我说的是你。”殷霄年见自己怎么说晏初岁都不懂,心下不免焦躁,“谢靖川都这样对你了,你还非要跟他去天津卫!”
“他怎么对我了?这跟我去天津卫有什么关系?”晏初岁觉得殷霄年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六殿下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些吧!”
晏初岁说着绕开他就要去找谢婧彤。
殷霄年真是被她气得胸口发闷,后背的伤口更是一抽一抽地疼,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跟谢靖川和谢婧彤汇合之后,确认过之前既定的行程不变,晏初岁才松了口气。
遇到这么多破事儿,如果最后还不能成行的话,那她可真是太亏了。
也不知道殷霄年在外面是如何处理的,船很快就再次缓缓启动,离开了驿站的码头,朝着天津卫的方向驶去。
很快,上层甲板上再次传来了琵琶声和乘客们说说笑笑的声音,
刚才对于晏初岁和谢婧彤来说十分凶险的一幕,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耽误了他们的一点时间罢了。
重新启程之后,船舱内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谢靖川一直在偷看晏初岁的脸色,但是又在她要看过来的时候立刻避开。
谢婧彤则一会儿看看晏初岁,一会儿又看看哥哥,最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虽说是自己的亲哥哥,但谢婧彤今天也实在没办法替他说什么好话。
无论是主动替她去做人质的晏初岁,还是冲上去为晏初岁挡刀的殷霄年,谢靖川真是一个都比不过。
谢婧彤觉得自己看在他是亲哥的份儿上,不在晏初岁面前说他的坏话,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容了。
今天但凡换个人这样做,她早就要让晏初岁远离这种男人,千万不要考虑了。
谢靖川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差劲了,但是看着晏初岁的表情,却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又升起了一点点希望。
他觉得晏初岁最近对自己颇为主动,说不定是真的有这个意思。
虽说他的身份地位比不上殷霄年,但到底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一直都在兢兢业业地当差。
而且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优势的。
一来是他没有通房侍妾,更没去过烟花柳巷,如果能娶到晏初岁,他愿意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二来是他家庭情况简单,父母一直都很喜欢晏初岁,妹妹更是她的手帕交,嫁进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婆媳或是姑嫂矛盾。
光凭这两点,他觉得自己就已经完胜殷霄年了。
只是不知道晏初岁心里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里,谢靖川抬眼看向妹妹,示意她开口说说话,最好能帮他探探晏初岁的口风。
但谢婧彤此时自己都还在生哥哥的气,干脆装作没看见似的扭开了头。
反倒是晏初岁觉得这样沉默的气氛实在太尴尬了,率先开了口。
“谢家哥哥,能跟我讲讲天津港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么?”
一听晏初岁居然主动跟谢靖川搭话。
谢靖川心里大喜,没想到晏初岁竟然会主动关心自己的公务。
在他看来,姑娘家对这些都是没有兴趣的。
晏初岁这样问,显然是为了迎合自己才特意找的话题。
谢婧彤则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晏初岁。
难道是因为悔婚的原因,所以晏家逼着她尽快找婆家了不成?
那也不能一点要求、一点底线都没有了吧!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当着谢靖川的面,谢婧彤到底还是没好意思把话说出口。
看着侃侃而谈的谢靖川和听得认真的晏初岁。
谢婧彤撇撇嘴,心下暗道,今晚在驿站投宿的时候,一定要找晏初岁好好说说这件事。
谢靖川虽然人有些胆小怕事,但在公事上还是十分上进和认真的。
虽说调职市舶司是他为了晏初岁的话一时冲动。
但是调任之后,他不但详细了解过天津港的各种资料和卷宗,这次还要专门去实地考察一番。
“天津港这边即便没有跟西洋通商,光是承担漕运就已经很是繁忙了。
“尤其这里离京城太近,所以当初在开放海禁,跟西洋通商的时候,很多人并不赞同开放天津港。
“一来是怕耽误原本就很繁忙的漕运,二来是担心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会很容易危及京城。
“但是这两个所谓的缺点,同时也是天津港的优点。
“从西洋运过来的货物,通过天津港,可以很快运抵京城,也可以经漕运快速运送到全国许多地方,同时拥有这两个便利条件的港口着实不多。
“而且天津港这边各项设施都很完备,想要跟西洋通商,接待远洋货轮也完全没有问题,不用再拨款修建。
“所以当时支持和反对的大臣各执己见,最后还是皇上一锤定音,让天津港也作为开放通商的港口之一。
“若非这次有天津港在内,否则我想要调任市舶司怕是还没有那么容易呢!
“其他人可都是要去广州港,泉州港或是宁波港那边上任呢!”
“原来是这样。”晏初岁点点头又问,“我听说去年咱们就已经有很多艘船出发前往西洋那边了,现在都还没有回来的么?”
谢靖川摇摇头道:“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过。
“所以如今朝中有许多人对此都很不看好。
“前朝虽然也曾派人几下西洋,但是去的也都是比较近的地方。
“这次朝中有些人的野心太大,造出几艘大船就想要远渡重洋,到以前从未有人去过、只是从各种渠道听说过的地方,实在是太冒险了。”
“谢家哥哥也不看好跟西洋通商这件事么?”
“若是不看好,我也不会从户部出来,坚持调任到市舶司了。
“我觉得跟西洋通商这件事没有错,但是我们的船能否顺利抵达西洋再折返回来,以及这样一个来回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才是最关键的。”
听到谢靖川这样说,晏初岁心里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他这话的确是抓住了这件事的关键,可见他的确是花费工夫研究了这些问题的。
晏初岁记得,前世海运刚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就像谢靖川所说的那样,耗时很长,而且危险很高,许多船就直接消失在海上,从此杳无音讯了。
但是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海运的巨大利润,还是让许多人前赴后继地投入其中。
这造成了许多家庭的悲剧,但是也因此推动了造船业的发展。
不但提高了安全性,而且也缩短了来回航行的时间,使得两边的贸易往来越来越频繁。
晏初岁还记得,第一批出海的全都是官方的船。
私人货船能够出海,是几年后的事儿了。
当初出海之前,官方对外发售了不少货券。
出海回来之后,可以凭借货券去兑换货款或是换取等额的西洋货物。
但是因为官船超过既定归航时间太久还未返航。
导致有许多人忍不住开始低价抛售货券。
晏初岁这次去天津卫,就是想要多收购一些海运货券。
几个月后,当这一批官船陆续返航回来,这些现在人人唾弃的货券,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众人争相追捧的金票子。
晏初岁刚想到这里,就听谢靖川道:“按照原本的计划,货船应该在四月初回程的。
“但是现在都已经五月下旬了,依旧没有半点儿音讯。
“听说现在天津港的海边,天天都有很多人一站就是一天,等待货船返航。
“已经有好几个人因此跳海自尽了。
“所以我才想要去天津港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谢靖川说到这些的时候,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可见是真的在为此焦虑。
只可惜除非货船立刻回来,否则无论是谁去解决这个问题,也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谢婧彤在旁边听两个人聊这些东西,刚开始还强打精神,后来实在顶不住,已经靠在晏初岁的肩膀上睡着了。
上午的时间在聊天中也过得很快。
中午,大家在船舱里吃过午饭,谢靖川看着一个劲儿打呵欠的妹妹,识趣地起身道:“我去甲板上听听曲儿,你们两个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我出去之后你们记得把门关好。”
不用谢靖川叮嘱,晏初岁也已经吸取教训了。
谢靖川离开之后,她就立刻从里面将门栓插好。
谢婧彤早就困得不行,一看谢靖川走了,立刻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整个人扑倒在榻上。
“我哥可算是走了,再不走,我都想撵他了。”
“那可是你哥。”晏初岁虽然也挺累的,但是身处外面,还是做不到像谢婧彤那般放松。
她和衣靠在榻上,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谁知刚才还在打呵欠的谢婧彤此时却来了精神,翻来覆去睡不着,转身趴在榻边看向晏初岁。
她小声唤道:“初岁,你睡着了么?”
“睡着了。”晏初岁闭着眼睛道。
“哎呀!”谢婧彤翻身起来,跑到晏初岁这边,非要跟她挤在一个榻上躺着。
晏初岁无奈,只得给她挪开一块地方。
谢婧彤躺上来,一把搂住晏初岁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初岁,你该不会真想嫁给我哥吧?”
“啊?”晏初岁被她这话惊得瞌睡都飞了,伸手探上她的额头,“也没发烧,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