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酒下肚,洛嘉已经没有来时的拘谨,话也变得密了许多。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声哈欠。这一哈欠,瞬间传染到何兰豆身上,两人张着嘴巴相视一笑。
何兰豆举着装满饮料的酒杯,学着大人的动作,从餐椅上站起来,转头向洛嘉敬意:“希望姐姐,未来顺顺利利,开开心心。”
“那我希望你,每次考试都考一百分,快高长大。”
两人举杯相碰,一声清脆的回响在耳边回荡,笑声随之而起。
洛嘉一口抿完杯中的酒,长长舒了一口气,酒杯刚放在桌面上,何一修再次站起身来,舀起一勺酒倒进洛嘉的杯中。
口腔中的梨花香越来越浓烈,洛嘉对舌尖对这阵奇特的味道倍感新奇,平时不怎么喝酒的洛嘉,今天也喝了三杯。她连忙摆手推脱道:“我喝得差不多了。”
“姐姐,在我家不用客气,要吃饱喝足,开心最重要。”话音未落,何兰豆快速放下手头上啃到一半的煎鱼,他的双手沾满油渍,小手臂捂住小腹,表情有些难堪,“我先去上个厕所。”
他的动作过于滑稽,惹得洛嘉笑了两声,呼吸声明显变得急促了些,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率在加速。缓神了片刻,她的目光从何兰豆的背影扫落在餐桌上,在何一修的旁边还摆放着一副干净的碗筷。
“我家孩子打小因为没有妈妈,跟岛上的小朋友合不来……”何一修的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挠了挠脸颊,眼眸低垂凝视着面前的一盘凉拌海带,“我也没什么用,一直没办法给她找个妈妈。”
洛嘉捂着嘴轻轻打了个饱嗝,酒香味在味蕾上像烟花般炸开,喉咙的温度一直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度数。
何一修抬眸的时候,正巧对上洛嘉的目光,他支支吾吾道:“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我懂。”洛嘉点了点头,咬字清晰做出回应。
两人之间默契般地互相点头示意,何一修抿了一口酒,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的口:“我接触的女生不多,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你请说。”洛嘉已经感觉到自己眼前的场景带有一定的滞留性,和视频画面网速不畅时一样,它能慢慢播放,但是声音和画面匹配不上。
“我的形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吗?”
洛嘉挑起下巴凝视着面前的何一修,从他的穿着到发型再到五官等等,她尽力睁大眼睛保持清醒,最后说出:“总体挺好的。”
“那我该怎么……追求一个女孩……”
他的话断断续续的,面上漾起的红晕一时分不清是酒精带来的,还是因为害羞带来的。
洛嘉歪着脑袋去观察他的面部表情,他却将头埋得低低的,唇角扬起而又转瞬即逝。
何兰豆抚摸着肚皮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他回到座位上,湿哒哒的双手直接擦在自己军绿色的短裤上。
何一修尴尬抬头,看了一眼洛嘉后不再谈论刚刚的话题,他抓着筷子:“吃菜吃菜。”
洛嘉明白他的窘迫,又被他腼腆的一面激起了内心的好奇心,她突然很想了解这个男人经历过什么?
一个结过婚的男人,独自一人养大孩子,为什么还会为了追求一个女人变得这么害羞、不自信?
一阵尿意循来,洛嘉慌乱站起来,她感到头晕目眩,匆匆问道:“卫生间在哪里?”
何兰豆指着厨房旁边的走道:“往里面走。”
“带姐姐去。”何一修放下了酒杯。
“不用,我自己可以。”洛嘉按住何兰豆的肩膀,紧抿双唇,迈出脚步朝着走道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满洲窗,木框架镶嵌套色玻璃蚀刻画,阳光照射其面,花花绿绿的颜色投在地面上格外漂亮。
洛嘉看得入了迷,在身体技能的催促下才开始找卫生间。旁边三扇门中,她第一次开到的是一个卧室的房门,里面摆放着很多儿童书籍,看起来像是何兰豆的卧室。
她又打开斜对面的房门,这回是卫生间。她关上门,争分夺秒坐到马桶座上,眼神迷离地望着墙面愣神。
很难得的是,作为一个大老爷们管理的民宿,这里一点也不邋遢,甚至比洛嘉入住的由女店员管理的酒店还要干净上百倍。
洗手台面上摆放着一束鲜花,是粉背夜鸢尾,开得正盛。洛嘉解决完生理问题,站在洗手盆前,望着镜子中面色红润的自己,内心顿然感慨道:“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好人,这也算是老天爷对我的一种弥补吧。”
她拧开水龙头,俯下身子,掬起一捧水扑向脸蛋,在冰凉的刺激下,她逐渐感觉到大脑清醒了些。连续几回,最终才彻底将体内的部分酒精散发掉,视线也清晰许多。她抽出两张纸巾把脸上的水珠擦干,接着走出卫生间。
走了没两步路,客厅里传来欢声笑语,洛嘉忽然听到其中有一抹熟悉的声音。
她迟疑地放慢脚步,躲在墙壁后面偷偷看向外面的大厅。如她预料那般,毕然正坐在餐桌前,与何一修碰杯。
何一修问道:“欣姐还没回来吗?”
毕然说:“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那你的生活怎么办?”
“暂时还能撑得住。”
何一修又问:“要不你来我这里住好了?反正是家里添双筷子的事情而已。”
何兰豆开心地插入大人的话题:“哥哥,你住我的房间,我等会儿就去收拾干净。”
毕然笑了笑:“不用了,最近还要工作,家里比较安静。”
一口闷气堵在胸前,洛嘉来不及思考,转身在走道里寻找出口,但是走廊没有一个合适的逃离位置。她只好回到卫生间,打开那扇窗一看,外面是一个小土堆,窗口大小正好是可以容她身子大小的出口。她挪开窗户下的杂物架,稍微一用力,上面的瓶瓶罐罐就倒在地上。
“哐当”一声,这阵动静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何兰豆的声音随即而起:“姐姐,你没事吧?”
洛嘉双手压在窗沿上,身子轻轻向上一跃,她抬起右脚刚落在手掌边,踩到宽松的裤腿仍然不知情。
一阵敲门声响起,扰乱她的心境,何兰豆在外面关切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摔倒了?”
洛嘉着急地回头看向门边,思绪一乱,又在酒精的作用下,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前一倾,整个人就倒插进墙外的泥土堆里。
她的双腿在落地之前被窗沿外凹凸不平的水泥边刮伤,疼痛感不亚于面部的撞击,脸部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身子下的泥土格外坚硬,面上还有许多贝壳类残骸、石子,把洛嘉的脸划伤了几道浅浅的口子。
太阳高高挂起,印在她的身后滚烫滚烫的,那阵温热,将她从醉酒的虚幻状态中拉回到现实世界里来。
何兰豆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冲到卫生间的窗户边查看窗外的情况,一见到洛嘉正趴在地面上小声哀嚎,他慌张地往外头大喊道:“阿修,姐姐摔倒了。”
洛嘉想要挣扎站起来,却发现双手没有力气,只能趴在地面上悄悄落泪。
“好丢人。”她呢喃道,“你们不要管我,好丢人……”
“姐姐,你怎么样?”
一分钟不到,何一修就绕路跑到民宿后边,在干涸的沟渠里将洛嘉捞了起来。
民宿的背面是一个小土堆,长着些许杂草,墙面与土堆之间还有一条形似排水沟的道渠,距离正好仅容纳一个人的位置。土堆仅有一米的高度,往前眺望还能清楚看到十几米远的其他居民楼栋。
就是这样不明显的落差,才致使洛嘉以为是平地。
“何兰豆,拿药箱。”
毕然的声音在卫生间的窗户里传来,洛嘉不敢回头去看,双眼紧闭,大脑在酒精的麻痹下,显得分外迟钝。
何一修搀扶着洛嘉,关切道:“可以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洛嘉忍着疼,扶着墙面慢慢挪动。她的脑海里不停在计划着要怎么赶紧离开这里,她一点也不想见到毕然,尤其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