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晚会上,如果说还有谁和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秦周的处境相似,那便是那位孤独地蜷缩在昏暗角落,默默品饮着苦涩闷酒的何晓莉女士。宏大的宴会厅内,璀璨的灯光如星河般洒落,却似乎完全无法触及她所在的那一片孤寂之地。金碧辉煌的背景与她身上那略显黯淡的礼服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她是被遗忘在繁华边缘的一抹黯淡色彩。一定程度上来说,何晓莉此刻的境况还不如秦周,她至今未曾获得任何的绘画大奖,她的名字,在艺术的殿堂里,只是微弱地闪烁,更像是一个在璀璨名人夹缝中艰难求生存的“半名人”。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的甜腻与各式佳肴的香气,但这些对她来说,都如同过眼云烟与空中楼阁,无法触动她内心深处那份深深的失落与无奈,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仿佛是她心中那份不安的写照,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笑声、谈话声、碰杯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但在这片海洋中,她却像是被孤立的一座孤岛,与世隔绝。现在的她,更多时间是为那些名画家们策展,帮他们把作品推向更高的舞台,而自己的画作,却只能找机会非常卑微地夹杂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现今的处境,就像两三年前的秦周,尚未在文学的殿堂里站稳脚跟,只能在这浩瀚的艺术海洋中,奋力挣扎,寻找那一丝属于自己的微弱光芒。此刻,她坐在角落里一张虽然崭新但色彩很是暗淡的沙发上。那张沙发,仿佛也在有意地诉说着她过往的辛酸,以及她现在的真实处境。
秦周看到她的时候,她正低着头,双眼避过那些不怀好意的来自所谓的上层社会的如狼似虎的目光的睃巡,紧紧盯在自己的脚面上。她面前桌子上的红酒高脚杯,已经干涸,尽管那些服务生个个提着满瓶的红酒瓶在大厅里晃悠,却无人乐意在她的酒杯里添加一些。哪怕只是象征性地来一滴。秦周初时并未迈步过去,两人间横亘着诸多他不愿触及的过往。在他与各界名流把酒言欢、相互颂扬的瞬间,他与她往昔的记忆犹如隔夜未消的食滞,不经意间自心底翻涌而出,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幕幕在他眼前迅速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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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高三的秦周,身为环州职业中学高中部美术特长组的组长,在这所历史悠久规模宏大的校园里,犹如一颗璀璨的新星,光芒四射。环州职业中学,坐拥两千师生,春日里,樱花盛开,粉白交织的花瓣随风轻舞,落在秦周的肩头,带着淡淡的芬芳,那是青春独有的气息,夏日阳光炽烈,穿过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斑驳陆离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踏出了青春的节拍,秋风起时,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小径,踏上去沙沙作响,如同时间的脚步,在秦周的心头轻轻回响,冬日则是一片银装素裹,雪花纷飞,将整个校园装扮得如梦似幻。秦周行走在这纯净美好的世界中,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云端之上。在这片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土地上,秦周不仅才华横溢,更以其独特的魅力成为了众多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她们或羞涩,或大胆,总爱悄悄地往他的桌兜里塞满各式各样的零食,还有那些满载着少女情怀的情书。这些,对秦周而言,虽已司空见惯,却也不失为青春岁月中的一抹亮色,他被动地接受过好几个女生的深情告白,也曾草草地结束了几段自己内心并不愿意、仅仅是因为青春期的冲动与好奇而开始的恋爱关系。那些恋爱,如同夏日午后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限于拉手,未曾深入,便已在青春的河流中悄然消散。然而,秦周的心,始终如一地沉浸在画画、学习文化课与下棋的世界里。在那里,他找到了真正的自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满足。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总会独自一人,坐在校园的某个角落,手握画笔,在画布上尽情挥洒。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有他与画,还有那无尽的夜色,交织成一幅幅震撼人心的画卷。这天下午,他迎着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独自站在教学楼那扇宽阔的后窗户边。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将整个世界染上了一层壮丽而炽热的橙红。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与天边绚烂的晚霞交织成一幅令人心潮澎湃的画卷。他的目光越过错落有致的教学楼群,落在了那片广阔无垠的操场上。操场上一群女生正在落日余晖的光影交错间翩翩起舞,她们仿佛是大自然中最灵动的精灵。她们的舞步轻盈而有力,每一次转身、每一次跳跃都恰到好处地展示了自己青春靓丽的美好身材。在这片被夕阳染金的天然舞台上,有一位个子高挑的女孩尤为引人注目。她扎着一束高高的马尾辫,随着舞蹈的节奏轻轻摆动,如同风中摇曳的柳丝既坚韧又不失柔美。她的身姿挺拔而优雅,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仿佛她本身就是这落日余晖中最耀眼的光芒,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留下她与夕阳共舞的绝美画面,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成为了一段永恒而震撼的记忆。后来他经过打听,才知道这个跳舞的女生名叫何晓莉,是舞蹈特长组的高一新生。
秦周当时就喜欢上了何晓莉,但说起来秦周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学生,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差生,正因如此,他内心里是极为自卑的,在感情方面他是一个胆小鬼,根本不敢自己创造机会去与某个素不相识也绝难谋面的女生约会和邂逅......上学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种机械遵循的例行差事。每每晨曦初破,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对新知的渴望,唯独他踏着懒洋洋的步伐,捧着书本神思游离,与周围格格不入。书本上的文字,在他眼中尽皆是无意义的符号,难以激起他内心的半点波澜。他的课桌里藏着的不再是整齐的课本和笔记而是几本泛黄的封面已经微微卷起的小说。那是他心灵的避风港。每当老师注意力从学生们身上移开,他便迅速抽出小说一头扎进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那里有英雄豪杰的悲欢离合,有奇幻大陆的冒险,侠义豪情,男欢女爱,诡谲世界......每一个字都让他心潮澎湃,忘却现实世界的乏味与蹉跎。除了小说,他还痴迷于画画,课间休息时,同学们或嬉戏打闹,或三五成群讨论着课业,而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手中紧握着一只磨损严重的铅笔,在白纸上勾勒出一个又一个人物与场景。他的画笔下,有翱翔天际的巨龙,有繁花似锦的秘境,每一笔都饱含他对未知世界的向往。至于下棋更是他逃离现实的一种方式。放学后的教室,常常只剩下他和象棋棋盘。棋子在指尖跳跃,每一步都需深思熟虑,那是他与自己对弈,也是与命运抗争的战场。棋盘上,他仿佛能找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平衡、自由、搏杀与激情......那是他在现实生活中难以触及的内容。这样的他注定与学校的评价体系格格不入,小学一年级,他因成绩不佳留了级;小学二年级,同样的命运再次降临;到了小学五年级,考初中的失利,如同一记重锤,将他击回了原点。家人的失望,同学的嘲笑,似乎都在告诉他,他注定不属于那个用分数衡量一切的世界。于是,他不得不离开校园回到家中,开始了一段与羊群为伴的生活。那一年,他在广阔而风沙迷眼的黄土高原上放羊,天空辽阔无垠,羊群悠闲地吃着草,而他,却时常望着远方,心中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渴望和对过往时光的怀念。那段日子,虽然艰苦,却也让他学会了独处,学会了在寂静中聆听内心的声音。而那份对小说、画画和下棋的热爱,从未因为他的挫败而熄灭,反而在心中燃烧得更加炽烈。在这一年的放羊岁月里他初次邂逅了文学的浩瀚宇宙,《西游记》的奇幻、《红楼梦》的细腻、《三国演义》的壮阔、《水浒传》的豪迈、《聊斋志异》的幽魅,这些中华古典文学的瑰宝,如同璀璨星辰,点亮了他的心灵夜空。同时,他还踏入了《古文观止》的典雅殿堂,领略了古代文章的韵味与智慧。而《杨家将》与《薛家将》中的英雄豪情,更是激发了他胸中的壮志与热血。《道德经》的深邃哲学与《白鹿原》的厚重历史,以及《平凡的世界》里那份对生活的真挚描绘,还有《悲惨世界》中人性光辉与黑暗的交织......这些中外经典如同一扇扇通向远方神秘世界的窗让他窥见了不同文化与思想的广袤天地。在这段时光里,他不仅心灵得到了滋养,技艺亦有所精进。他学会了素描与速写的技巧,以笔为舟,在心海中勾勒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而在象棋的方寸之间,他的智谋与策略更是突飞猛进,以至于整个村庄都难以寻得对手。正因如此,家人认为他是难得的可造之材,在他放羊生涯满一年之际,家人决定重新将他送进学堂,重读五年级。这样一来,也等于他小学五年级读了三年,初中之前,便比同一级的一般学生大了整整四岁。他第二次返回校园,本来是有机会成为一个“好学生”的,可谁料一路顺风顺水都过来了,到中考时却中了暑,而去运气实在不佳,被安排在被六月阳光晒出火来的靠南面窗户的座位上,几场考试他都浑浑噩噩,稀里糊涂......结果可想而知,他离环州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差了整整一百多分,又一次名落孙山了。中考结束查完分数他沮丧极了,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又得让父母失望了。那个夏天,他不敢在第一时间回家,出于赎罪的因素,他第一次去建筑工地上干活,手磨出一个又一个地水泡......然而当他赚到第一笔钱从班车上下来担着行李铺盖在通往家的方向艰难行进时,正遇到母亲火急火燎地从相反的方向行来,一问才知,乡亲们早已经在家乡造谣说自己要逃离家乡与亲人,远走他乡......那一段时间,他在家里空前受到母亲的含泪埋怨与父亲的奚落、挖苦、讽刺与詈骂,每当他自己一个待着,他就暗暗地思谋怎么逃离与怎么更为体面地死去。
最后他赌气在这所职业中学里报名上学,没成想倒也峰回路转,自己的处境渐渐好起来。不过,自己心里那种常年日久积攒下来的根深蒂固的自卑,却是不易短期移除的。看到何晓莉这种才貌绝佳的女生,他只有远观的胆子,万万没有一亲芳泽的勇气。所幸后来何晓莉自以为在舞蹈组发展前途有限,又投在美术兴趣组里来,这样便给了秦周诸多接近她的机会。2006年,高三复读两年的秦周终于追到了师妹何晓莉,两个人成了男女朋友。只是后来秦周考上了大学,晓莉没考上,晓莉在一气之下不辞而别,扔下困在感情泥淖里的秦周,使其一个人在新的大学校园里和人生征程里寻找出口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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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二十多年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秦周在法国这片文艺气息极浓的骚包土地上,遇到昔日这位抛弃与糟践自己的昔日情人与同学,心中的触动简直比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那一刻还要波涛汹涌呢。好大一阵子,直到他发现她的目光也在偷偷地观察自己,自己逃无可逃,再躲下去便有失当下这熠熠生辉的大作家的名头,才拿起一瓶红酒来,下定决心,假装脚步稳健地冲她走了过去。
你好?!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