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握住剑柄的瞬间，九嶷山地脉开始震动。

瞎子脚下的青铜碑寸寸龟裂，碑文如活蛇般游向大凉龙雀的剑身。那柄传说中的神兵此刻锈迹斑斑，剑脊上却亮起七颗星痕——正是北斗形状。

“原来‘山河志’是剑鞘……”瞎子踉跄后退，青铜眼珠疯狂转动，“齐玄帧竟把地图刻在剑上！”

陈平安虎口迸裂。

剑柄传来的不是金属的冰冷，而是某种活物的脉动。他忽然明白为何历代持剑人都死了——大凉龙雀在吸食握剑者的魂魄！

“撒手！”温不语从碎石堆里爬出，半张脸血肉模糊，“那是条……”

瞎子突然张弓搭箭，三支铁箭呈“品”字形射向陈平安后心。

“叮！叮！叮！”

箭矢在距目标三尺处突然悬停，仿佛撞上无形屏障。陈平安背后浮现出模糊的虚影——正是齐玄帧的轮廓，瘸腿老头此刻腰背挺直，右手保持着惊堂木下拍的姿势。

“师弟。”虚影开口，“你可知我为何装瘸十五年？”

裴度在血泊中挣扎着摸向铜镜碎片。

少年匠师的指尖刚触及镜面，碎片突然飞起，在空中拼成残缺的圆。镜光照射下，陈平安背后的虚影逐渐清晰——

那不是齐玄帧的魂魄，而是大凉龙雀的剑灵！

“瘸腿是为了锁住‘地蛟’。”剑灵的声音像千万把剑在摩擦，“我把自己钉在茶棚地脉上，用十五年阳寿为饵……”

瞎子突然撕开衣襟，心口的棺材刺青正在渗血：“你骗了我们所有人！根本不是化蛟，是……”

地底传来雷鸣般的嘶吼。

整座断龙崖开始倾斜，岩缝里喷出腥臭的黑雾。温不语的小刀刚触及雾气就腐蚀成铁水，她尖叫着滚向崖边。

陈平安手中的龙雀剑突然变得滚烫，七颗星痕逐一亮起。剑灵虚影猛地收缩，化作流光没入剑身。

“现在！”裴度咳着血大喊，“斩它的……”

山体炸裂。

一条青铜色的巨尾破土而出，鳞片缝隙里流淌着银线——和血刀门客脸上的同源！

这不是蛟。

陈平安在腾空的刹那看清了怪物全貌：

蛇身、鹰爪、马首，额心嵌着块青铜镜，镜中倒映着九具悬棺。更可怕的是，它脊背上凸起着七个人形肉瘤——正是当年持龙雀剑斩蛟失败的七位剑仙！

“是‘蜃龙’！”温不语抓着岩缝嘶喊，“它能吞食记忆化形……”

龙尾扫过之处，山石化为齑粉。瞎子射出的铁箭在鳞片上擦出火星，却连道白痕都没留下。

陈平安握剑的手开始结霜。

大凉龙雀的七颗星痕突然投射出光柱，在空中交织成北斗阵图。蜃龙额间的青铜镜应声而裂，露出底下第三只眼——瞳孔里竟映着齐玄帧的脸！

“就是现在！”裴度将最后一块镜片抛向空中，“照它眼睛！”

陈平安踏着坠落的碎石跃起，龙雀剑以最基础的“平刺”姿势递出。

剑尖触及瞳孔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陈平安看见了真相。

十五年前，齐玄帧在钦天监观星台上发现了蜃龙复苏的征兆。

监正想借龙气续命，故意用七名剑仙喂养它。

瘸腿是假的，但自断经脉是真的——为了斩断与钦天监的气运联系。

茶棚地脉下埋着的不是剑鞘，而是大凉龙雀的剑魂。

“原来我真是容器。”陈平安在幻境中苦笑，“但装的不是龙气……”

是七位剑仙的怨念！

蜃龙突然惨叫。

它的瞳孔被龙雀剑刺穿，银线般的血液喷涌而出。陈平安握剑的右臂迅速青铜化，皮肤下浮现出与碑文相同的星图。

瞎子突然扑来，青铜眼珠里射出两道金光：“把剑给我！”

温不语的最后一刀贯穿了他后心。

“蠢货。”她染血的手按在陈平安肩上，“剑鞘才是本体……”露的晨光照亮崖顶时，战斗已近尾声。

蜃龙的身躯正在崩解，七个人形肉瘤相继脱落。裴度用铜镜碎片接住坠落的陈平安，少年匠师的瞳孔终于有了焦点：“剑呢？”

陈平安抬起青铜化的右臂——

大凉龙雀已碎，此刻嵌在他臂骨里的，是七颗星痕。

温不语跪在崖边，捧着半截剑鞘：“齐玄帧的局成了。”

瞎子尸体上的棺材刺青突然浮空，化作黑烟遁向北方。陈平安臂上星图立刻亮起，指向同一个方向——

钦天监。

青铜碑的残片上，最后一行文字正在消退：

“九棺开，龙雀醒”

裴度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里带着银线：“快去……监正要用蜃龙炼‘不死药’……”

陈平安看向自己逐渐复原的右手。

掌心的剑形金纹旁，多了七颗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