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的雪化了。
陈平安蹲在护城河边,盯着冰层下流动的春水。右臂的裂纹已经褪去,但掌心七颗星痣偶尔还会发烫,像藏着未熄的火种。温不语蹲在他旁边,正在用最后一把小刀削木棍——她要做根新拐杖。
“瞎子临死前说了句话。”她突然开口,“‘剑鞘断了,就去找打铁的老赵’。”
陈平安眯起眼。右眼里的七星微微转动,视野中突然浮现出一缕淡金色的气——从温不语心口延伸出去,遥遥指向城南。
“你心跳加快了。”他说。
温不语的手一抖,木棍断成两截:“你这眼睛……真瘆人。”
正午时分,他们站在了城南铁匠铺前。铺子招牌被烟熏得漆黑,隐约能辨出“赵氏”二字。炉火早已熄灭,砧板上积着厚灰,显然多年无人使用。
陈平安的剑鞘突然震颤。
不是预警,而是某种共鸣——断口处的青铜新芽正在发光。
“吱呀。”
里屋的门开了条缝,露出半张满是烫伤的脸:“赊刀人带路?”
温不语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早已没有刀。
“是瞎子。”陈平安举起右臂,七星痣连成勺状,“他让我来的。”铁匠铺的地下别有洞天。
九座青铜炉围成圈,每座炉膛里都跳动着不同颜色的火。老赵——如果那还能算人的话——佝偻着背在炉间穿梭,他的左臂完全是青铜铸的,指关节转动时会发出机括声。
“齐玄帧的剑鞘。”他一把抓过断鞘,独眼里闪过青光,“养得不错,龙鳞都长出来了。”
温不语突然按住陈平安的肩膀:“墙上……”
阴影处挂着七把剑。
不是普通的剑——每把剑的剑脊都嵌着星形凹槽,形状与陈平安掌心的痣一模一样。
“北斗七剑。”老赵的青铜手指抚过剑身,“当年斩蜃龙的七位,临终前把剑意抽出来封在星陨铁里。”他转头看向陈平安的右眼,“现在物归原主。”
炉火突然暴涨。
陈平安的剑鞘自主飞向中央熔炉,断口处的新芽疯狂生长,转眼缠住七把古剑。老赵猛地拉动风箱,青紫色的火舌舔上青铜,竟发出龙吟般的啸叫!
“最后一步。”铁匠的独眼映着火光,“你确定要接这因果?”
陈平安走向熔炉,右眼里的七星逐一亮起:“它本来就是我。”
温不语在铁匠铺守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日出时,地窖的门开了。走出来的不是陈平安,而是个陌生的青年——眉目依稀能辨出原先的模样,但右半边脸覆着青铜鳞纹,发间簪着根青玉小剑。
他腰间悬着把新鞘。
不再是残破的青铜,而是流转着星辉的墨玉质地,鞘身盘着条栩栩如生的龙,龙睛正是七颗星痣的位置。
“老赵呢?”温不语问。
青年——陈平安——指了指心脏位置:“在这里。”
原来那铁匠是最后一位剑仙的化身,百年守炉只为今日。
城南旧巷传来喧哗声。一队黑衣捕快正挨家搜查,为首的举着画像——赫然是陈平安和温不语的通缉令。
“监正虽死,朝堂未醒。”温不语冷笑,“现在去哪?”
陈平安按住新鞘。
鞘中无剑,却传出清越龙吟。
“北方有座碑林。”他望向官道尽头,“埋着大胤立国前的真相。”
春风掠过新鞘,龙纹的眼睛亮了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