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邙山的雾是黄色的,混着千年古墓的土腥与尸油味。林砚秋踩着盗洞口的陶俑碎片,罗盘指针扎进"坤"位方向,针尖渗出的不再是紫血,而是带着体温的黏液——那是地脉与人类脏器共鸣的征兆。背包里的《水经注》残页突然簌簌翻动,停在"洛水入地,通于黄泉"的段落,文字间爬出细小的蜈蚣,每只蜈蚣的背甲都刻着"洛书"二字。
盗洞深处传来婴儿啼哭声,不是新生儿的清亮,而是被闷在陶罐里的瓮声。林砚秋打开战术手电,光柱扫过墓道两侧的壁画:大禹持耒耜治水,脚下踩着被锁链捆住的人形生物,其背生四鳍,口吐洪水——正是《山海经》里的无支祁。壁画上的朱砂突然流动,在地面汇成"地水师"卦象,每一爻都由婴儿指纹组成。
"林博士,欢迎来到洛书第一宫。"灰衣男子的声音从头顶的盗洞传来,这次他的身体已彻底化作太岁肉芝,表面凸起的眼窝里嵌着不同年代的解咒人眼球,"坤为地,地载万物,也埋万恶。找到洛书石前,先尝尝'人俑卦象阵'的滋味吧。"
话音未落,两侧石壁发出石磨转动的闷响,数百尊陶俑从墙中缓缓推出。林砚秋瞳孔骤缩——这些陶俑不是常见的仕女或武士,而是被活埋的孕妇,她们的腹部被剖开,里面塞着用婴儿骸骨拼成的卦象。每个陶俑的掌心都托着青铜灯台,灯油是凝固的人奶,灯芯是婴儿脐带。
"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陶俑们突然开口,声音混杂着男女老少,"林博士,猜猜哪一尊是生门?"
林砚秋后退半步,靴底碾碎一只蜈蚣,其体液在地面显出荧光卦象。他注意到陶俑的排列正合洛书九宫,中央的孕妇陶俑腹部裂开,露出里面的"山雷颐"卦象——颐者,养也,看似生机,实则"观颐,自求口实"的吞噬之象。
"坤卦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他摸出从上海中心带出的青铜钥匙,钥匙突然发烫,在陶俑群中投射出阴影,"直方大,是说地道平直广大,但洛书的坤位地宫,从来都是弯曲如肠。"
左侧陶俑的眼珠突然爆裂,喷出的黑血在墙上画出"地天泰"卦象。林砚秋冲向对应的方位,却见地面突然下陷,露出深不见底的坑洞,坑底传来铁链拖拽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找生门...找生门..."的呢喃。他抓住陶俑的手臂借力跃过坑洞,却发现那手臂竟如活物般缠住他的手腕,指甲缝里挤出字条:"生门在死,死门在生。"
墓道尽头出现三重石门,每道门上都刻着"洛书"星图,但星位各不相同。林砚秋用钥匙叩击门板,回声显示中间的门后是空的。当他伸手触碰门环,门环突然变成蛇头,蛇口喷出的不是毒雾,而是奶奶的骨灰——骨灰在空中凝成"地雷复"卦象,暗示阳气初生。
"复卦,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他将骨灰撒在石门上,星图突然转动,露出门后的墓室。墓室中央立着九根石柱,每根石柱都缠绕着干枯的脐带,柱顶放着用婴儿头骨雕刻的洛书方位牌。天花板上倒挂着三百六十具胎儿干尸,组成二十四节气星图,每个胎儿口中都含着一枚夜明珠,光芒将地面照成棋盘状。
"洛书九宫,实则九窍。"灰衣男子的太岁肉芝从石柱间挤出,眼窝里的眼球集体转向林砚秋,"当年大禹就是用这九个婴儿的'天门'(囟门)锁住无支祁,每破一宫,就开一窍,窍窍相通,直通黄泉。"
第一根石柱突然发出轰鸣,脐带绷直如钢索,将最近的胎儿干尸射向林砚秋。他侧身避开,却见干尸爆裂后飞出无数"食梦虫",虫身透明,体内映着墓主人生前的噩梦——有人被活埋,有人被剖宫取子,最清晰的画面里,一个穿着现代考古服的男人正在刻下洛书石的坐标。
"那是...我?"林砚秋瞳孔收缩,食梦虫已爬满他的脖颈,虫足刺进皮肤的瞬间,他看见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清末解咒人在洛阳铲上刻卦象,民国解咒人用洛阳烧陶器掩盖古墓入口,而每个解咒人的左眼,都有与他相同的星芒。
石柱开始依次崩塌,露出里面的骸骨——每具骸骨都抱着一个陶罐,罐子里装着黑色泥浆,泥浆表面浮着《连山易》的残页。林砚秋捡起一页,上面用胎盘血写着:"洛书非书,是古神的胎衣。"
当第九根石柱倒塌时,地面裂开九道血泉,泉水中浮起九具完整的婴儿尸体,他们的肚脐连着同一根脐带,指向墓室中央的石板。林砚秋用钥匙撬动石板,下面露出刻着洛书的青石——石面中央嵌着一枚眼球,瞳孔里映着他此刻的模样:左眼鳞片已覆盖整个面部,右眼正在渗出星砂。
"找到洛书石了?"太岁肉芝突然分裂成九块,每块都长出婴儿手臂,"可惜,生门就是死门——"
话音未落,所有胎儿干尸同时睁眼,夜明珠爆发出刺目红光,林砚秋在强光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身体正在变成半透明的胎儿形态,蜷缩在一个巨大的胎盘里,胎盘表面布满洛书的纹路。墓道深处传来洪水奔涌声,不是错觉,而是真正的洛河水在倒灌,水中隐约可见无支祁的身影,它的锁链已断了七根。
"坤为地,地厚则载祸。"林砚秋将洛书石按在心脏位置,鳞片突然发出蓝光,"但地也能埋祸。雷地豫,利建侯行师!"
他咬破舌尖,在洛书石上画出"雷地豫"卦象——上震下坤,震为雷,坤为地,雷出地奋。卦象完成的瞬间,所有婴儿尸体突然炸裂,化作金色粉末汇入洛书石,石面上的眼球竟流出泪水,泪水在地面汇成"生门在北"的字样。
当洛河水即将涌入墓室时,林砚秋终于找到北墙的机关——那是用婴儿肋骨拼成的"地山谦"卦象。他将青铜钥匙插入肋骨缝隙,整面墙突然翻转,露出通往上层的盗洞。背后传来太岁肉芝的尖叫:"你以为能阻止烛龙?洛书石里藏着的,是古神的胎动!"
爬出盗洞时,暴雨正在邙山肆虐。林砚秋摸向左眼,鳞片已蔓延至脖颈,触感却像胎儿的皮肤般柔软。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洛书石,石面上的眼球正在闭合,眼角渗出的不是泪,而是羊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收到新短信:"第五局,震位雷劫,洛书第三宫,寅时三刻。"
远处的洛阳城灯火通明,却照不亮邙山的阴影。林砚秋将洛书石收入背包,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心跳声。他知道,下一局的雷劫里,等待他的不仅是左慈的雷法,还有更可怕的真相——关于解咒人、关于洛书、关于他自己正在成为的存在。
而在他脚下的地宫深处,无支祁的锁链又断了一根,它的嘶吼声混着洛河水,正在唤醒更深层的邪物。洛书石的羊水渗入地脉,所过之处,所有的婴儿骸骨都睁开了眼睛,瞳孔里映着同一个名字:林砚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