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蔡知府审案好有威严，总捕头朱大贵口水直咽。于是也要抓个小偷毛贼，在捕房摆开架势。

这日恰好拘来个小偷，于是朱总捕头要升堂问案。

他哪知该问些啥，只在众捕手哄声里盯了小偷片刻，猛地一声暴叫，大椅上跳将下来，双手一搭肩把小偷提得双脚离地，斜里跨步拧身，猛地蹲腿下腰，一个大背跨，毛贼便风车般抡翻地上。

众人喝彩，朱壮提气，又是翻花一跤，毛贼早跌得七荤八素，叫饶不迭。捕房好不热闹。

正闹间，忽地闯来几个百姓，慌张张地叫道：“快爷们不好了，松林岗牛大王集市上打劫来了！”

城北有个废旧的校军场。原来此地风俗，每旬逢三便有一集，月中为大集。今儿正是大集。

当值的刘班头正在看热闹，听见有人来报案，只好回过身：“喊什么喊什么，没见总捕老爷正忙着吗！”

“二爷不得了了，牛大王带三十多人，明火执仗把集围了，正抢掠呢！敢不给就要打杀……”

“慢来慢来，”刘班头一回身，拿稳身段，端坐案头，好大威严。慢慢翻出一个记事簿，丢给苦主，正色道：“姓名，职业，年龄，时间，地点……且细细登记上来，回来要查对的。还要仔细查一查你等几个有没有前科。我可事先告诉好了你们，不可说谎，若一会儿查出所报有不实，你们可要小心了。到时候别怪我知会不清……”

百姓纷纷跪下：“二爷我哪里会写字，快点吧，晚了要出大事……”

“闹什么闹，强盗来了三十几个？说清楚。我且告诉你，一字入公门，可要立地生根……”

里面房里司马文敦正在僻静处打坐，听得明白，早跳将起来道：“说什么清楚，快来人，跟我去捕盗。”慌忙拉着几个苦主向外跑。

刘班头连忙吩咐一个捕快：“快去报朱总捕头！”然后招呼剩下的十来个捕快，只是后面十来丈远跟着出来。

校军场在城东北边，不到两里地，里面早已是哭声喊声连成一片。城门早已失修，城墙早已损坏多处。由于多年未有战事，也未修葺。

此时贼人正将抢来的东西装上大车，要凯旋而去。

有个小贩舍不得，死力扯住东西不放，竟被强人剁翻了手臂，痛嚎不已。

司马文敦飞步赶到，大喝一声：“何方贼寇，敢来明抢。都给我拿下！”

众匪约有三十来人，此时已聚拢要赶车回山了。见了文敦，虽是官捕打扮，却掩不住嫩嫩的白面书生模样，一个个并不惊忙，甚至公然不理不睬！各自仍装货绑车使唤牲口。

但见众贼左右一分，当中走出一个贼汉，生得疙里疙瘩窝瓜脸，横肉堆累，高大威猛，手拄着一把砍山大刀。

文敦伸手腰里一摸，这才想起来走得慌了没带兵器，便回手叫道：“拿刀来！”后面的捕快八九个人扎在一堆，都站到了三五丈以外，你推我让，才有一名捕快蹑悄悄递上一根水火棒。

棒未及到手。前面高壮的窝瓜脸贼头斜上斜下地瞅了文敦几眼，点点头自咐：“细眉朗目，白面红唇，想是那个新来的书童捕头吧！新知府的亲信哩！要他好看！”

“咚”的一声，大刀戳地上，双手怀里一揣，道：“这么个小少爷羔子不在家里读书，怎来做了捕快？懂干这行的规矩吗？”

“是啊，懂规矩吗？”后面众贼一通哄笑。

文敦见贼人丢下刀，也示意手下收起水火棍，喝一声：“好大胆强贼，本捕面前还敢撒野。还不束手就擒！来人，与我拿下了！”

再看后面众捕快，持刀挟棍拿锁链子远远地摆着架子，谁敢向前！

捕快们不敢，众贼人敢，拢成大半圈来观战。

贼头狂野地哈哈大笑，声音远盖过文敦，道：“想拿我？娃娃，你当真不认识爷爷。没听过爷爷的名号吗？还想在爷爷面前撒撒欢儿？”

后面一个贼汉奔向前，手里一根扁担，叫道：“二大王，您老人家稍歇，待兄弟给他长个见识。”

言未已，扑身向前挥扁担直击文敦。

文敦见这情形，心头一震。知道这里的捕快竟怕了恶匪，心道：今不立威于此，如何做得捕头，保此地平安？

于是稍一退步，一侧身待扁担走空，回手一拨，早捏住扁担头，向前一送，正顶在贼人小腹。再看那贼汉，扑地跌出一丈多远，丢了扁担，还在地上乱抓乱挠爬不起来。

事出突然，谁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场上立时静了下来。

“嗯？”那贼首一愣神，走向前两步，双手仍揣在怀里道：

“是他自己摔的，还是让你打的？”

“是我让他自己摔的！”

“嘶，娃娃还是练家子？”贼头恼将起来，直欺过去。他只道文敦一脸书生相，究竟不信有何过人本领：“本大王面前，看还敢逞嘴不？”

文敦也不搭话，跨步迎前，左手一晃，右掌当胸拍来。

其实这本是虚招，本想待那贼人躲闪时，迎着闪躲的方向，便可飞腿将他扫翻。

那贼人本可躲闪，却欺文敦文弱，要当众戏耍他一戏，于是也不躲，也不闪，反暗一较劲，使出一桩硬气功夫，叫作金刚撞钟，用胸脯去迎文敦的掌，要将文敦真气撞散。然后好施出一种上乘功夫，叫泥牛入海，顺势叼住文敦手掌，反手拧翻，然后再提住脚来横拖竖拽，大加戏耍。

他管这叫烙烧饼。这乃是这贼头的拿手好戏，曾好生戏耍过从前请来剿匪的武师。

后面的捕快们尽知这贼头的厉害，替文敦道起苦来，不由得挪步后退。

却见文敦声色不动，壮猛的贼头却是浑身一震，满面青筋暴起，嘴角一下子呲出血来，委地不起。

一招制敌。

大力金刚掌。文敦今天务须立威于此，使出了七八成功力。

这一下众人皆惊了！

因为这精壮的贼头不是别人，乃是城西松林岗半山洞百花寨二大王牛碌碌，此地人称牛大膀。在此间可是大大的有名。武功十分高强，凶悍无匹。

上任知府曾收了万两剿匪银，请官军进剿。又请名武师去收捕，被打败打伤数人，人们对此间贼寇早已谈虎色变了。知府无奈，又多方周旋，别任去了。

如今众捕快见连这等恶名久具的悍匪都远不是文敦的对手，登时来了胆气，一声喊发了威，随文敦向匪众扑去。

集上百姓也帮忙。一时间刀枪棍棒枷锁链子横飞，三十来个贼寇，不过跑了十余人。于是押着剩下跑不掉的十几个匪徒，抬着受伤的牛大膀回衙。

八九名捕快们个个横着膀子，仰着头，翻着眼，牛气哄哄起来，街道简直一下子窄了，不够他们走的。还有集上很多被解救的和闻声跑来的百姓，兴高采烈地跟着乱跑，好不热闹。

再说捕房衙门里，还是那个捉来的小偷，引得朱大捕头豪情万丈。把小偷看了几看，连换了几回坐姿，仍不知问什么，屁股坐不稳大椅。忍不住再跳下堂来，揪住吓瘫在地的小偷，一把提起双脚离地，一声暴吼，再使个大背跨，将那小偷掀翻在地：“看你还敢偷不？”

众捕快齐喝彩：“朱捕头好身手。”

朱壮更高兴起来，再把小偷提起，又是翻花一跤：“在老朱的地面上，看你敢偷东西？”连跌了四五跌。

那小偷显是没练过功夫之人，怎禁得这几摔？杀猪般地求饶。

这时朱颠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瞟几瞟，大叫道：“司马老弟！司马老弟，给哥哥记上……”，旁边一个捕快才提起城外强盗进城来集市上抢劫，司马文敦带人去捉强盗去了。

众人闻言，喧闹声降下来，交头接耳，都知道贼寇多么厉害，畏缩起来，偷眼看向朱壮。

朱大贵闻信，又来了精神，丢下小偷，大手一挥道：“怎不早说！买卖来了，抬我铁棒，看老朱使手段，都跟我捕贼去！”。

众捕快都见识过朱大捕头当街演示大棒功夫，觉得煞是霸气四溢，倒也能壮起几分胆量。纷纷抄起家伙。大队人马还没出门，文敦等人已回到捕房。

朱壮正感觉自己英雄了得时，却见文敦等九名捕手押来一大串强盗，不觉眼都看得蓝了，大嘴撇答撇答直咽唾沫，心里化出一百二十个不服：露脸事让他赶上了，你道我老朱不行？审小偷的心气也落下去。

这里百姓受盗匪的气由来已久了。听说新来的司马捕头活捉了二大王牛大膀，全城轰动起来，好些人跑来围观被捉的强盗。还有人到府衙给司马捕头请功。

蔡知府听说也高兴，传令奖了文敦五两银子。其余参加捕盗的捕快每人赏了半两。蔡知府也是高兴，要大伙儿上堂来描画描画。

得了赏银的众捕快更高兴，又得赏又荣光。众百姓和捕快们街上狂欢一回。那些没得着奖的捕快们好生眼馋，一齐拉着文敦请客。来到城中听雨轩大酒楼吃酒快活。

朱壮只听人们夸奖文敦，没人提起他朱壮捉小偷过大堂的事迹，心里不忿起来，实在难熬得紧。最听不得别人夸奖文敦。

见捕快们众星捧月般向文敦敬酒，心里便实在憋闷得难受，独自喝起闷酒。

几碗酒下肚，羞恼之情愈涨将起来，心道：“这玩儿玩儿的，嫩毛小子！老朱一条腿，比他腰还粗哩！怎地让他讨了个巧？我得给他个好看，众人才能服我！”

越想越坐不住。猛地站起身，大叫道：“小老弟，老朱来敬个酒。”

朱总捕头内心恼火，不知敬得那样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