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身份成谜的森林里。
不仅从房间瞬移至此,连躯体也遭篡改。
我正因这荒唐境况而恍惚时,空中飘来女声旁白:
——这是记录森林惨剧的胶片。
牺牲者的终局之惨烈,连最癫狂的噩梦都不敢复刻分毫。
夏日的湖畔化作噩梦渊薮。
美国史上最诡谲的屠杀事件,
名为亚利桑那斧头血案。
如同对经典电锯屠杀电影的拙劣戏仿,那声音字正腔圆得像是照本宣科。
内容更是荒诞至极,所谓的亚利桑那斧头血案…
我四处张望,怀疑某处藏着扩音器。但目之所及只有树木与怪石,毫无电子设备的踪迹。
“是谁……?”
——我是旁白。
“旁白……?您现在到底在哪里?”
并没有回应,这声音仿佛直接在我颅内轰鸣。
虽困惑不已,倒还不至于惊慌失措——多年看恐怖片练就的镇定救了我。
将现状抽丝剥茧后,结论浮出水面:
看来我被卷入了胶片之中。
正是租赁店老板赠予的那盘录像带里的世界。
荒谬绝伦,但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这一切。
我再次尝试与旁白对话:“喂!旁白小姐!”
——杀人魔对着虚空喃喃自语。他的双眼迸发着疯狂。
“不,我是在和您说话,不是自言自语。”
——染血的斧头散发着刺鼻腥气,预告着新一轮屠杀。
旁白仍重复着恐怖片中惯有的阴森解说词。语言已然失效,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我……成了电影里那个疯癫的樵夫杀人魔?”
我再次审视这具异化的躯体。
如山峦隆起的筋肉巨躯,仿佛专为碾碎、撕裂血肉而打造。
斧刃映出的面容狰狞可怖,活脱脱是生啖人肉的恶鬼模样。
正如旁白所言,我显然成了杀人魔的扮演者。
影片标题既然是"亚利桑那斧头血案",想来定有出人意料的杀戮高潮。
化身恐怖片角色,对普通人是噩梦,对我这等狂热影迷却是千载难逢的体验。
这时,远处传来窸窣脚步声。
咔嚓,咔嚓。枯枝被碾碎的脆响。
死寂的森林里,粗重的喘息声愈发清晰。
“哈啊,哈啊……救命……!谁来……!!”
凄厉的呼救声穿透林间。
树影婆娑处,一个奔逃的女子时隐时现。
金发碧眼的典型美人,正是恐怖片里最先丧命的那类角色。
更致命的是…她胸脯丰腴。在恐怖片宇宙中,乳量往往与死亡率成正比。
嗯,这位怕是胸多吉少。
女子仿佛被什么追逐着。
裙摆沾满泥泞,上衣洇开血迹,显然已负伤在身。
我无法再作壁上观。
“冷静点!”
我横身拦住奔逃的女子。
她一见我,顿时脸色煞白瘫坐在地。
“啊啊啊!!!别过来!!!”
女子哭喊着抓起地上的石块砸来,我单手接住。
她又折了根树枝掷出,依旧被我稳稳接住。
眼见地上再无可用之物,她竟从口袋掏出车钥匙抛来,同样落入我掌心。
最后连口红和皱巴巴的收据都成了武器,悉数被我接下。
这般敏捷的身手令我自己都咋舌——杀人魔的躯体果然配备着超凡运动机能。
我将那些零碎物件递还给她。
“啊啊啊啊啊……!!!”
女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这正是恐怖片中金发尤物临死前的标准哀嚎。
我颇感无奈。明明只是要归还她扔来的东西。
啊,问题出在手中这把斧头。为表诚意,我将斧头轻轻搁在地上。
“我没有伤害你的意图。”
“嗬...嗬呜呜......”
女子显然吓坏了,抽泣着哭起来。虽不再朝我扔东西,依然戒备地缩成一团。
单薄的肩头不住颤抖。我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湿透的衣料下,肩部伤口若隐若现。虽有渗血,所幸不算深重。
“有人在追你吗?”
“那、那、那个东西来了...那个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啊啊啊!就是那个怪物!!!”
女子指向我身后尖叫。那东西就贴在我背后。
追击者总是从意想不到的方位袭来。
这是恐怖片的铁律。
背后偷袭在恐怖片里向来百发百中,
但对我无效…
我早料到会有这招。
拧腰转胯,肘关节蓄满回旋力道。
一记漂亮的反身肘击。
咔嚓。
手肘精准命中背后那家伙的下颌骨。
“呜呃呃……!”
怪物轰然倒地。
那绝非正常人类。溃烂肿胀的皮肤,畸形可怖的躯体。
从头到脚湿漉漉的,活像具会行走的溺毙浮尸。
若非要命名,该称它“水丧尸”。
“呜呃呃——!呜呃!”
“啊啊!它又起来了!!!”
水丧尸摇晃着站起时,女子再度尖叫。
它踉跄着逼近,步伐宛如醉汉。
此刻若试图沟通或喝令止步,无异于自寻死路——不明就里与丧尸对话者,必遭撕咬。
唯有果决攻击才是生路。
我这具两米高的巨躯蕴藏着无穷怪力。甚至无需动用短柄斧,仅一记重拳便击穿水僵尸的胸口。
拳头贯穿胸腔直透后背,怪物呕出混着污水的黑血,终于毙命。
森林重归死寂。
唯有女子调整呼吸的声响在耳畔起伏。
“你的伤口,是被那东西咬的吗?”
“不...是逃跑时被树枝划伤的......”
万幸。若是被咬,恐怕早已无药可救。
我脱下格纹衬衫,撕下足够长度的布条。
缠绕在她渗血的肩头做了紧急止血。
“谢…谢谢……”女子边抹眼泪边嗫嚅道。
我指着胸口被贯穿的丧尸尸体追问:
“那东西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知道…突然就扑过来……”
她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叫南希·斯特罗德。
十九岁。
从名字到年龄都透着标准恐怖片女主的味儿。
南希原本开车经过林间公路,
倒霉爆了胎。刚下车就撞见那东西扑来,
慌不择路逃进森林,与怪物展开亡命追逐,直到遇见我。
“可你刚才为什么攻击我?”
“当时太混乱...而且你长得实在凶神恶煞...以为你们是一伙的。对、对不起。”
南希尚未察觉那是只丧尸。
只有我这被无数僵尸电影浸淫的老饕,才能一眼认出它的真身。
在政府正式宣布前,即便有人异变成丧尸,普通人仍会视若无睹——这已是恐怖片的老套桥段。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竟能流利地说着英语。
这副躯体仿佛自带英文字幕补丁。
正暗自惊叹时,南希怯声问道:
“那个…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啊,我叫陈默。”
“陈...李默?”
“不,不是李默,是陈默的“陈“,陈默的'默'。”
“李陈默?”
南希困惑地歪了歪头。
这名字对美国人确实拗口。
“叫我Mo吧。”
“Mo...”
“很奇怪吧?这名字在欧美是女名,但在龙国男女通用。”
“哈,龙国人?”
“我生在龙国长在龙国。顺带一提,今年二十岁。”
“......难以置信。”
一个体型足有常人两倍的白人壮汉自称“陈默”还来自龙国,任谁都会起疑。
“虽然长得凶神恶煞...倒不像是坏人......”
南希偷瞄着我,小声嘀咕。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瑞士军刀。
“那个...Mo。能拜托您件事吗?”
“你说。”
“在离开这片森林前,可以让我跟着您吗...?”
南希恳切地央求道。
虽已击退追击的怪物,但难保没有其他同类潜伏。她担忧于此才请求同行。
乍听之下无需犹豫——毕竟我也想尽快逃离这片森林。
可不得不深思熟虑。
在恐怖片宇宙中,杀人魔的帮手从来都是必死角色。
甚至比主角更早领便当的案例数不胜数。
不过既然我扮演的是杀人魔...或许能幸免?
就凭这具导弹都未必能摧毁的巨躯,想来不会轻易狗带。
“好吧,斯特罗德小姐。我们同行。”
“啊...谢谢。”
我与南希·斯特罗德踏上归途。
树木如獠牙般林立的森林。四面八方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不出所料,又遭遇了几只水僵尸。
与先前击杀的那只如出一辙——浑身湿漉漉滴水,瞳孔涣散,皮肤溃烂流脓。
两只僵尸呜咽着扑来时,南希发出凄厉尖叫:“啊啊啊啊啊……!”
我如猛虎般纵身扑上,一记膝撞击碎其中一只的胸腔。
余下那只的颅顶,则被短柄斧生生劈开。
对付僵尸必须抢占先机。稍有迟疑,便是死路一条。
南希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我将她拽起身来。
“还撑得住吗,斯特罗德小姐?”
“嗯,没...没事。”
“不,有事才正常。生死关头,神经一刻都不能松懈。”
“......”
在恐怖片宇宙中,放松警惕的瞬间便是死亡的倒计时。
若置身僵尸横行的世界,这条铁律只会更加残酷。
...可这分明不是屠杀电影的套路。
旁白早挑明我是这部片子的杀人魔主角。
为何剧情突然漂移到丧尸片领域?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边屠戮拦路的腐尸,我一边向密林深处挺进。
“斯特罗德小姐,你确定是这条路吗?”
负责带路的南希神色迷茫,我忍不住发问。
“奇怪...明、明明该是这里......”
在森林中迷路——恐怖片的传统艺能。
不知何时,夕阳已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正是灵异事件的高发时段。
我们跌跌撞撞绕了半晌,最终抵达一处湖畔。
“看那里...”
湖畔矗立着一栋木结构房屋。比普通木屋大上许多的两层建筑。
原本浑身紧绷的南希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她显然认为能在那里求得援助。
但我的预感截然相反。
真正的恐怖,此刻才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