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栀耳根动了一动,饶有精神的睁开眼,入目却是一片堆刺着繁复纹案的赤红衣袍。
她又是一怔,愕然抬起脸,先望见男子线条流畅分明的下颌,然后对上他那双渊潭般静谧的深眸。
这……
秦栀才发现,自己被裴敬棠占有的圈在臂弯里,同他睡在一处。
分明他们互不干扰的居于小舟两端。
何时如此的?
怪不得秦栀越睡越热,迷迷糊糊间,颈项、后背,还有与他相触的地方都被捂出一层粘腻的湿濡。
难道他不觉得热么?
秦栀不太自在的眨了眨杏眼,反得了他一记告诫意味明显的凌厉眼神。
“……”
陛下好威风,她只能从善如流了。
小舟漂到了陌生的水域,三面环水,岸旁的垂杨比先前停泊的地方更为郁密,成全了在宫中私会的一双人儿……
那女子的身份不难猜,秦栀从时才听到的言语里就能断出一二。
既是要入宫选秀,名字还在第一个,那不是林氏女,就是周家女了。
也只有顶着这两个姓氏,才能借进宫给太后抑或景和皇后请安为名,找心上人质白。
做法孤注一掷,但也着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世家贵女为之犯险啊……
金吾卫?神策军?御医?
秦栀脑子转得飞快,貌似乖巧的窝在裴敬棠的怀中,竖起耳朵细细的听,好奇极了!
林中默了会儿,响起男人沉稳的回应:“对不起,我——”
这声音!
秦栀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是金吾卫统领、左相家的长子,将来要继承杜家族长之位的——杜尹章!
杜家家风严苛,杜统领平日看起来端庄持重,没想到会在私下与一女子定了终身。
秦栀惊动得杏眼瞠圆,忙抬头去看陛下是何反应。
裴敬棠俊容无澜,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用来揽着她,一副淡然松弛的做派。
秦栀表情夸张的盯着他,眼眸里流光激涌,有对他情绪的探究、心思的猜测,还有半分的……同情?
起初裴敬棠未能解读那半分同情是为何意,心念微动间,豁然明了。
他觉得好笑,别开脸去,无声的绽出一抹洒脱笑容。
笑罢了,又还有些生气。
秦娘子看了他的笑话,得了乐趣,还要假惺惺的对他聊表同情?
裴敬棠面上不显山,更不露水,搂住她的那只手摸索至她柔软细腻的面庞。
看似暧昧的触碰,冷不防化作无情的螃蟹钳子,在她的脸颊上用力一拧!
秦栀小嘴控制不住的张开,那声痛呼没来得及发出,裴敬棠先一步侧身,头勾了下来。
噙着一缕笑的薄唇,堵住了她的。
“!”
秦栀周身紧绷,鼻翼颤动着吸了一半的空气,发现里面充斥着全是他的气息,忙不迭打住。
这下轮到裴敬棠来欣赏她的局促了。
他以唇相欺,松开了拧她的手,灼烫的掌心缓缓捧着她的脸颊,向她小巧玲珑的后脑抚去,舒张开五指,陷入她柔软的发丝。
真实难以忽略的触感,以及男人逗弄又挑衅的眼神,形同千斤重的锁链,缓慢的缠住秦栀。
她想将他推开的,抵在他胸膛上的手还未使力,旁侧林中,又有话声响起。
女子柔美的嗓音染上哭腔:“对不起,还有呢?怎又成了哑巴?!”
她偏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杜尹章缄默许久,艰涩道:“你我两家本就势同水火,此刻将我们的事告知家中,非但得不到成全,还会让矛盾变得更深。”
“可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女子提醒他,“你说就算全天下都反对,也不会背弃我!”
杜尹章心意已决:“今日不同往日,是我杜某人对不起你,这份亏欠,将来有机会——”
女子打了他一记耳光,没让他将后面的话说完。
‘啪’地一声,极其脆亮!
秦栀听着都觉得痛了,身子不由地颤了下,一时竟忘记他们陛下正在对她做着怎样的混账事!
女子在认清男子的绝情后,深吸一口气,强撑精神,“我周婉瑜并非死缠烂打之人,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我既打了,你也还清,今日一别两宽,来日只有陌路!”
她是周婉瑜,右相家的嫡长孙女,太后最是看中的亲侄女!
秦栀一而再的震惊,莫名激动得忘乎所以,闪烁着生动神采的眼睛迫切望着裴敬棠,仿佛想同他寻求共鸣。
左相和右相在朝中打得不可开交,殊不知,自家长子和长孙女为情所困,在宫中悄然诀别。
梨园里的戏都不敢这么编排……
裴敬棠不悦她分心,蛮横的撬开她的檀口,趁虚而入。
秦栀呼吸一紧,心神被他全然拉回。
好在林中两人先后离开,待他们步声远去,直至完全听不见,秦栀抓住时机,发狠咬了气息愈发粗重的男子一口,奋力将他推开!
裴敬棠也没想把她怎么样,借着她凶蛮的推力顺势倒进对面的舟腹里,半撑着身躯,昂起头颅,笑得放纵又肆意。
“还懂得同朕玩出其不意的招数了,不错,很有趣。”
若非不先咬他那一下,她光靠推,是不能够将自己推开的。
裴敬棠一面夸着她,一面开怀大笑。
小舟在湖面上轻轻晃动,朗朗笑声随波纹推荡开,好不畅快。
“选秀名册上排第一的周家小姐心系杜统领,陛下竟还笑得出来!”秦栀羞愤欲死,顾不上什么主子奴才。
“无妨,随他们去。”裴敬棠星眸含笑,散漫的靠在小舟里,“毕竟京中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朕早已被秦氏女迷得晕头转向,疏于朝政,唯恐是个昏君。”
秦栀忙跟他撇清:“陛下要做昏君,谁也拦不住。把这些怪在一个弱女子的身上,简直不可理喻!”
“弱女子?”他拇指擦过方才被她咬痛的那处,将指腹上多出一抹腥红展示与她看。
秦栀早就看到了他嘴唇破了。
只她看到,同他自己察觉到……二者间有些许不同。
裴敬棠见她小脸怯怯,与他的眼色都变了,薄唇微抿起,侧脸看向远处,语调很轻的说:“罢了,朕恕你无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