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翰的额头全是汗,他快步走到顾青山身边,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老师!粥棚已经搭好了,可锅里是空的!城外的民工都在等着,我们怎么办?”
顾青山的手指在城墙的青砖上轻轻敲击,没看自己的门生。
他的目光穿过暮色,落在淮安城内那几片连绵的屋檐上。
(内心:项目启动了,资源还没到位。催一下甲方代表。)
他对身边的淮安知府刘承开口。
“刘知府。”
“下官在!”
刘承一个激灵,连忙躬身。
“拟我的总督府名帖,今晚,我在知府衙门设宴,请城中所有士族家主、大粮商赴宴。”
顾青山吩咐。
“告诉他们,本督初来乍到,为表诚意,与诸位乡贤一见。”
刘承的脸抽搐了一下。
“大人,这个时候……他们……他们怕是不会来啊。”
(内心:开会了开会了,各位既得利益者,来聊聊你们的社会责任感问题。)
顾青山转过头,看着他。
“你就说,总督府的禁军护卫,会亲自上门去‘请’。”
“赴宴的,是客。不赴宴的,是贼。”
刘承打了个寒颤,立刻点头如捣蒜。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办!”
夜色降临,淮安知府衙门的后堂灯火通明。
一张巨大的圆桌旁,坐满了人。
这些人个个衣着华贵,绸缎在烛光下反射着光泽。
他们是淮安城真正的掌控者。
此刻,这些人却坐立不安。
无人动筷,酒杯里的酒水不起一丝波澜。
他们眼角的余光,都瞟向主位上那个年轻人。
顾青山正端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吹着水面上的热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来。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是本地首富王家的家主王坤,他端起酒杯,脸上堆满了笑。
“总督大人年纪轻轻,便身负皇恩,巡抚三州,真乃国之栋梁!我等淮安商民,能见大人天颜,实乃三生有幸!”
众人立刻附和。
“王老说的是!”
“有总督大人在,我淮安百姓有救了!”
顾青山放下茶杯,抬眼扫了一圈。
“诸位的好意,本督心领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只是,光靠本督一人,可救不了这淮安满城内外的人。”
王坤眼珠一转,立刻接话。
“大人说的是!我等身为大梁子民,自当为国分忧!下官……哦不,草民愿捐出纹银五百两,以助总督大人救灾!”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也纷纷响应。
“我捐三百两!”
“我捐二百两!”
一时间,堂内气氛热烈,仿佛一场爱国爱民的表彰大会。
(内心:演技不错,比京城里那帮老戏骨就差一个专业的哭丧团队了。可惜,我要的不是钱。)
顾青山抬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喧闹声立刻停止。
“诸位的心意,本督收到了。只是现在,银子买不到米。”
他的声音很平静。
“本督今日请诸位来,是想请各位……捐粮。”
“捐粮”两个字一出口,整个后堂的空气都冷了三分。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冰封。
王坤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放下酒杯,长叹一口气,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
“总督大人有所不知啊!”
“我等虽是商贾,可根基也是田地。如今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我等也是受害者啊!”
他捶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家中余粮,也只够一家老小勉强度日,实在是……实在是无粮可捐了!”
他这一开口,其他人立刻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开始哭穷。
“是啊大人,我家米缸都见底了!”
“再过几日,我们自己都要出去逃荒了!”
“我等也是灾民啊!”
顾青山看着这群人的表演,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微一笑,对身边的王翰示意。
王翰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放在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让所有哭诉声都停了下来。
顾青山拿起账簿,翻开第一页,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王氏家主,王坤。”
王坤的身体震了一下。
“名下米铺三家,粮仓七座。其中,城南三号密仓,预估存粮三万七千石。城西柳树巷甲字仓,预估存粮一万两千石……”
顾青山每念出一个数字,王坤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念得很慢,很清晰,将王家每一处粮仓的位置、预估存量,都报得一清二楚。
念完王坤的,他又翻了一页。
“李氏家主,李全。名下粮仓四座,预估存粮……”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被他一一点名。
那本账簿,仿佛是他们的催命符。
当顾青山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合上账簿时,整个后堂已经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与不解。
他们想不通,这个外来的总督,是如何在一天之内,将他们藏得最深的家底都摸得一清二楚。
(内心:尽职调查是项目启动的第一步。你们不会以为我这个总督是来旅游的吧?)
王坤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血口喷人!”
他指着顾青山,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
“你这是污蔑!我王家世代忠良,你竟敢如此诬陷于我!”
他环视一圈,试图鼓动其他人。
“诸位!此人乃是朝中酷吏!他今日能如此对我等,明日就能罗织罪名,将我等满门抄斩!我们必须联合起来,上京告御状,弹劾此獠!”
他笃定,顾青山一个外来户,不敢把他们这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怎么样。
只要他们抱成一团,皇帝也得掂量掂量。
顾青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了的茶,轻轻吹了吹。
“看来,王家主是不肯吃这杯敬酒了。”
他话音未落。
“哐当!”
后堂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数十名身穿黑甲的禁军卫士,手持出鞘的佩刀,如潮水般涌了进来,瞬间将整个后堂围得水泄不通。
刀刃上反射的烛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那些士族豪强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王坤的腿也软了,但他还强撑着,色厉内荏地吼道。
“顾青山!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吗!我乃朝廷册封的员外郎,你敢动我?”
就在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队禁军。
为首的禁军统领,手上拎着一个人,正是王坤的管家。
他身后,两个士兵抬着一个箱子,里面全是账簿。
统领将那个吓得半死的管家扔在地上,抱拳对顾青山道。
“大人!属下奉命查抄王家城南密仓,遇武力抵抗,已就地格杀家丁三十七人。此乃王家管事与粮仓账簿,人证物证俱在!”
王坤看着地上的管家和那些熟悉的账簿,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他完了。
顾青山站起身,从王翰手中接过一物。
那是一柄剑,剑鞘古朴,剑柄镶金。
他抽出长剑,剑身在烛光下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尚方宝剑。
他手持宝剑,一步步走到瘫软在地的王坤面前。
“国难当头,囤粮不出的,不是商人,是国贼。”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对待国贼,无需审判,只需刀剑。”
他举起了剑。
王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不……你不能……”
噗嗤。
一道血光。
王坤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大睁着,脸上满是无法置信。
温热的血,溅到了离他最近的几个豪强脸上。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死寂。
剩下的所有人,全都崩溃了。
他们手脚并用地爬到顾青山脚下,磕头如捣蒜,哭喊声响成一片。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我捐!我全都捐!”
“我家所有粮食,都献给总督大人!求大人饶我一条狗命!”
顾青山收剑回鞘。
他看着地上这群痛哭流涕的“乡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内心:好了,杀鸡儆猴环节。项目管理里,这叫‘清除障碍’。)
粮食的问题,解决了。
淮安城外,数十万张嘴,暂时有了着落。
但顾青山站在血泊之中,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一个淮安城,可以用雷霆手段解决。
那整个南方三州呢?
难道要一路杀过去吗?
杀人,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