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地面，残留着杨士奇官帽滚落的痕迹。

哭喊求饶的声音被厚重的殿门隔断，余音消散。

殿外，禁军甲士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朝着不同方向迅速散开。

一名禁军都尉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队伍举起手。

“一队，查封杨府！”

“二队，查封张府！”

“三队……”

他一连下达了十几道命令，声音不带一丝起伏。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密集的脆响，惊得街边商贩纷纷收摊避让。

京城的天，像是被这阵马蹄声踏出了一道裂缝。

百姓们从门缝里，从窗户后，看着一队队身披甲胄的士兵呼啸而过。

他们看到士兵们踹开一座座朱漆大门。

看到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们，被绳索捆着，像牵牲口一样从府里拉出来。

看到一箱箱金银财宝被贴上封条，从府库中抬出，装上马车。

“这是……杨首辅的府邸？”

“还有礼部张侍郎家！”

“天呐，半个朝廷的官员府邸，都被禁军给围了！”

街头巷尾，议论声起。

有人惊恐，有人困惑。

更多的人，眼中却透出一种压抑许久的快意。

一个卖炊饼的老汉，看着被拖出来的官员，往地上啐了一口。

“活该！我儿去岁在南边差点饿死，就是这帮狗官不发粮！”

他从担子里拿起一个还热乎的炊饼，塞给路过的一个禁军小兵。

“军爷，辛苦了！”

接下来数日，皇宫成了京城最繁忙的地方。

一道道盖着玉玺的谕旨，如同雪片一般，从宫中飞出，昭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首辅杨士奇，结党营私，罔顾国法，祸乱朝纲，罪不容赦。着，即日问斩，抄没家产，三族之内，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充入教坊司。”

“礼部侍郎张昭，附逆作乱，罪同杨逆，赐白绫一条，以全其体面。”

“户部员外郎李……”

每一道圣旨，都意味着一个家族的覆灭。

短短三日，以杨士奇为首的旧党势力，被连根拔起。

为首者，斩首示众。

核心党羽，或罢官夺爵，或贬斥出京，永不叙用。

受其牵连者，不计其数。

一场波及朝廷近三成官员的大清洗，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落下帷幕。

朝堂之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职位空缺，显得空旷又萧瑟。

又是一日早朝。

文武百官站在殿内，人数比几日前少了三分之一。

每个人都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皇帝赵乾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空出的位置，神情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朕知道，你们当中，有的人在害怕。”

“怕朕会继续清算，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百官的头垂得更低了。

赵乾话锋一转。

“但朕今日，不为杀人，只为用人。”

他目光扫过队列中的几张年轻面孔。

“王翰。”

王翰一个激灵，从队列中走出，跪倒在地。

“臣在。”

“朕命你，接任礼部侍郎一职。”

王翰猛地抬头，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他只是一个刚入官场的新人，如何担得起侍郎之位。

“陛下，臣……臣资历浅薄，恐难当大任！”

“资历？”

赵乾冷笑一声。

“杨士奇资历够深了，他都做了些什么？”

赵乾不再理会他，继续点名。

“淮安知府刘毅，在南方救灾调度有功，即刻回京，升任户部右侍郎。”

“南巡总督府长史陈平，辅佐有功，升任工部主事。”

一道道任命，从皇帝口中发出。

被点到名字的，几乎全是在南方救灾中立下功劳的年轻官员，以及顾青山的那几位门生。

他们被破格提拔，一步登天，填补了旧党倒台后留下的所有关键职位。

至此，朝堂的格局被彻底改写。

改革派，或者说，以顾青山为无形核心的新生代官员，彻底掌握了话语权。

赵乾看着下方那些激动、惶恐又充满干劲的年轻脸庞，最后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的位置，是顾爱卿和南方的百万百姓给的。”

“谁要是忘了这一点，忘了自己是为谁做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冰冷。

“杨士奇，就是你们的下场！”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新任的官员们齐刷刷跪下，声音洪亮，带着颤抖。

顾青山站在队列的前方，听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些被提拔的门生，看着他们脸上激动的神情。

他看着焕然一新的朝堂，非但没有半分喜悦，反而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所有的障碍，都被扫清了。

皇帝用最快的速度，为他，也为所谓的新政，铺平了所有的道路。

（内心：项目前期的所有阻碍部门都被老板干掉了，接下来，就该我这个项目经理上台，签军令状，保证项目交付日期了。）

他感觉袖子里的那份辞呈，变得滚烫。

早朝结束，百官退去。

王翰等人立刻围了上来，个个面色潮红。

“老师！您听到了吗！陛下他……”

“老师，学生……学生这就成了礼部侍郎了！”

“这都是老师的功劳！”

他们七嘴八舌，兴奋得像一群孩子。

顾青山看着他们，只觉得头疼。

“行了。”

他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激动。

“官位是陛下给的，差事要自己办好。都散了吧，该去哪个衙门，就去哪个衙门。”

他拨开人群，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看着这空旷的大殿，看着高高在上的龙椅，看着那些崭新的面孔。

他知道，皇帝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这位“大功臣”了。

他必须在皇帝开口封赏之前，把辞呈递上去。

他加快脚步，正要走出殿门。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恭敬。

“顾大人，请留步。”

顾青山脚步一顿，身体僵住。

他转过身，看到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正满脸堆笑地站在那里。

“顾大人，陛下在御书房设了便宴，邀您入宫议事。”

大太监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

“陛下说，要好好商议一下，该如何封赏顾大人您的不世之功。”

顾青山看着大太监那张笑成一朵花的脸。

他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内心：终究还是躲不掉。我最不想要的‘奖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