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水。

冰冷。

窒息般的压迫感瞬间裹住全身。

林舟呼出一串气泡，迅速调整好呼吸节奏，身体像一枚鱼雷，跟着小芸的身影笔直下潜。

潜水灯的光柱在浑浊的海水里只能撕开一道不足两米的口子，无数悬浮的微小颗粒在光里乱舞，像是闯进了一场无声的暴风雪。

温度计上的数字在疯狂下跌，刺骨的寒意顺着潜水服的接缝往里钻。

耳机里传来小芸略带紧张的喘息声，以及声呐设备发出的单调“滴滴”声。

“左前方，三十米，有岩体反射，裂谷入口应该在那。”她的声音因为水压有些失真。

林舟看了一眼腕上的潜水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电子地图同样指向左侧。

但他体内的那股燥热却指向了另一个方向，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引力，拉扯着他的神经。

偏差大概十五度，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深海，这足以让他们错过一切。

天机推演的直觉和几十万的设备，信哪个？

林舟没有哪怕一秒的犹豫。

他抬手在自己脖颈上划了一下，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信号——关闭所有电子通讯，静默潜行。

耳机里的滴滴声戛然而止。

小芸明显愣了一下，在光柱里回头看他，眼神充满疑问。

林舟没解释，只是打了个手势，率先朝着右侧那片更深沉的黑暗游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混沌的漆黑，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小芸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来。

五米，十米……林舟感觉自己像是在浓稠的糖浆里游泳，每一寸前进都异常艰难。

当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时，指尖终于触到了一片冰冷、坚硬的实体。

不是岩石那种粗糙的质感。

是金属。

就在触碰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磁场仿佛穿透了厚厚的潜水手套，直接刺入他的神经末梢。

脑海里，一幅动态影像强制播放，只有短短五秒——

昏暗的船舱里，一个身穿明代水师祭官服饰的老者，正将一块黑色的铁板郑重地嵌入舰首的龙骨凹槽。

他口中念念有词，是一种拗口的闽南古语，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封印仪式。

画面消失。

林舟猛地回过神，冲着身后的小芸打了个手势。

小芸立刻会意，凑上前，从背后取出一把小巧的液压钳。

她将钳口对准铁板与岩石的连接处，启动开关。

细微的机械运作声中，固定铁板的基座开始松动。

几块碎石崩落，惊起了一小群贴着岩壁栖息的深海盲鱼，它们慌不择路地四散逃开。

就在这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爆响。

轰——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水面上用巨锤砸了一记，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压力波横扫而来，推得两人差点撞在岩壁上。

碎石和泥沙像下雨一样簌簌落下。

耳机里，刀哥焦急的怒吼声炸开：“林总！他们扔东西下来了！是小型爆破索！这帮狗日的想直接震塌裂谷，把你们活埋在下面！”

周砚清，好狠的手段。

林舟却异常冷静，甚至还有闲心看了一眼压力表，深度四十二米。

他冲小芸比了个“继续”的手势，自己则迅速从腰间抽出了一根红色的化学信号棒。

他没有掰亮它求救，而是反手将其狠狠插进了旁边另一道更深的岩壁裂缝里。

“啪”的一声轻响，浓郁的红光在漆黑的深海中猛然炸开，像一团弥漫的血雾，迅速被海流带向裂谷深处。

果然，水面上的爆破声停了。

周砚清的人大概以为这是他们的求救信号，或者是被炸出来的什么东西，暂时停止了动作。

就是现在！

小芸抓住机会，将液劣钳的功率开到最大。

只听“嘎嘣”一声脆响，那块纠缠了四百多年的铁板终于被完整地卸了下来。

入手的感觉很奇怪，冰凉刺骨，重量惊人，起码有三十公斤。

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了被海水蚀刻出的细密纹路，摸上去像是某种生物的皮肤。

林ove it to his chest, he caught a glimpse of something else in the ravine's depths—shards of blue-and-white porcelain scattered in the mud.

但他强行压下了心里的贪念。

此刻多停留一秒，都可能是致命的破绽。

他迅速将铁板用扣带牢牢绑在自己胸前，然后拉着小芸，双腿猛地发力，像两支离弦的箭，急速上浮。

返航途中，海风吹在脸上，带着一股死里逃生的快感。

刀哥一边掌舵，一边汇报着刚才的情况：“周家的那条快艇已经被海警扣了，理由是‘无证勘探’。不过……他们拍到了你们下水的视频。”

林舟抹了把脸上的海水，非但不惊，反而笑了出来，牙齿在夜色里显得很白。

“让他们看。拍得越清楚越好。明天，整个滨海市都会知道——有人贼心不死，想偷我们渔民祖宗留下的沉船。”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打开胸前的防水袋，取出那块劫后余生的铁板。

借着船舱里微弱的灯光，他看到铁板的背面，赫然刻着一幅无比精密的等高线图。

图的旁边，还有几个小到几乎无法辨认的篆字。

温盐跃层·养鳞渊。

船靠岸后，林舟没有回灯火通明的公司，而是独自开着那辆破旧的吉普，径直朝着最东边的荒岛驶去。

李道士守着的那座小破庙，孤零零地悬在崖顶，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连香火都是断断续sez续的。

老人正在打盹，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地睁开眼。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林舟抱上来的那块黑铁板上时，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他踉跄着走下蒲团，伸出干枯颤抖的手，抚摸着铁板上的纹路，随即双膝一软，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藏锋于渊，待主而鸣……”老人嘴唇哆嗦着，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爹……你爹当年走之前，也来我这问过这句签文。”

林舟心头猛地一震，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父亲的死，不是意外？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远处那片漆黑的海面。

周砚清的那艘“利维坦号”，庞大的轮廓在夜色中悄然转向，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似乎正在调整姿势，等待下一次更致命的扑杀。

林舟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怀里这块冰冷沉重的铁板。

它不再是一块简单的古物，而是变成了一把钥匙，一把滚烫得足以烧穿一切谎言的钥匙。

这上面的“养鳞渊”，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诡异的材质，又是什么东西？

光靠猜是没用的。

这东西，必须找个最顶级的实验室，把它从里到外彻底剖析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