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来得及刺穿海面的薄雾,尖锐的蜂鸣声就把“养鳞渊”的宁静撕得粉碎。
一号网箱的控制台上,红灯疯了一样闪烁,那频率看得人眼晕。
“溶解氧掉得比股市崩盘还快,pH值直接跌破红线。”小林从水里钻出来,一把扯下呼吸面罩,脸色比刚死掉的带鱼还难看。
他浑身湿透,潜水服上挂着几根断裂的水草,手里死死攥着一团黑乎乎的网衣。
林舟蹲在晃动的浮排上,没说话,只是伸手从小林手里接过那团网衣。
切口平整,没有毛边,连纤维的横截面都光滑如镜。
这不是被礁石挂的,也不是被鲨鱼咬的。
“高分子热熔切割线。”林舟的手指肚在那切口上轻轻摩挲,指尖传来一阵凉意,“普通的偷鱼贼用不起这玩意儿,这手艺,比三甲医院的外科大夫还精准。”
“不是天灾。”小林咬着牙,声音里带着哭腔,“刚才我在下面看见,几条种鱼翻着白肚皮沉底了,眼珠子都爆了出来。”
林舟没接茬,他趴在网箱边缘,掬起一捧海水。
水很清,看不出异样。但他把鼻子凑近了,轻轻嗅了嗅。
一股极淡、极淡的苦杏仁味夹杂在海腥气里,瞬间钻进鼻腔,让他后脑勺微微发麻。
氯代苯胺。
实验室级的神经毒素。
只要几毫克,就能让这一网箱价值连城的鲯鳅种鱼神经麻痹,变成任人宰割的浮尸。
林舟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身,眼底一片冰凉。
口袋里的对讲机刺啦响了两声,老钟沙哑的大嗓门传了出来,带着一股子火药味:“老板,那艘挂巴拿马旗的‘科研船’又来了。过去三天,这孙子在禁渔区外12海里晃悠,跟那推磨的驴似的。我看过雷达波段,只要他们一开那大功率声呐,咱们这边的鱼死亡率就往上飙。”
林舟眯起眼,看向远处海平面上那个模糊的黑点。
声呐震荡降低鱼群免疫力,配合定点投放神经毒素,最后再来个“割网救鱼”的戏码顺手牵羊。
这套组合拳,打得真漂亮。
“老钟,把雷达关了。刀哥,去把监控室的主机硬盘拔了。”林舟的声音平静得吓人,“只留那个对着C区死角的备用探头,把昨晚凌晨三点那段模模糊糊的录像给我截下来,剩下的全覆盖掉。”
小林愣住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舟哥,那是证据啊!咱们不报警?”
“报警?抓谁?抓那几只替罪羊?”林舟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烟盒,磕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没点火,“人家要偷,咱们就得把门敞开。不让人家尝点甜头,怎么钓出身后的大鱼?”
半小时后,码头背风处的旧仓库。
楚思瑶头上裹着一块带着鱼鳞腥味的蓝头巾,身上那件不知从哪淘来的大码工装像个麻袋一样套在身上,手里却极其违和地抱着那个死沉的长焦镜头。
“看看这个。”她把相机递给林舟,屏幕上是一张高清抓拍。
照片里,那艘“科研船”的后甲板上,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正小心翼翼地搬运着一只银色的冷藏箱。
虽然都戴着口罩,但其中一个摘下手套擦汗的瞬间,被镜头定格了。
那人左手背上有个极不起眼的纹身——一条盘在匕首上的毒蛇。
“这不是科研人员。”林舟指着那个纹身,“这是三年前周砚清过生日时,我见过的一个保镖。当时他负责在门口收请柬,这只手给我的印象很深。”
楚思瑶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掏出手机:“还有个更劲爆的。昨晚有个叫‘安娜’的给我发了条加密短信。”
屏幕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他们偷的是鲯鳅胚胎,明晚交接。目标东礵岛。】
“这安娜是谁?”林舟挑眉,“你信她?”
“她父亲是八十年代那一批最有名的华裔海洋学家,后来因为拒绝给外资提供南海水文数据,被硬生生扣了个帽子驱逐出境。”楚思瑶抿了抿嘴唇,眼神坚定,“敌人的敌人,有时候就是最锋利的刀。”
林舟沉默了片刻,把烟蒂狠狠碾碎在脚底。
“行。既然他们想要胚胎,那我就送他们一份大礼。”
当晚,孵化车间里灯火通明,却大门紧闭。
林舟、孙海涛和小林围在一张不锈钢操作台前,像是在进行某种秘密仪式。
桌上摆着几大桶褐色的凝胶,还有一堆像芝麻粒大小的黑色芯片。
“这玩意儿叫‘北斗微尘’,本来是给候鸟做迁徙追踪用的。”林舟用镊子夹起一枚芯片,小心翼翼地塞进一颗用海藻胶和惰性凝胶捏出来的“假鱼卵”里。
这假鱼卵做得极真,无论色泽、弹性还是在水中的浮力,都跟真的鲯鳅受精卵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这玩意儿要是孵化出来,只能孵出一堆信号发射源。
小林一边在那儿灌装凝胶,一边吸溜着鼻子,眼圈红红的:“哥,咱们真要把那几箱真的种鱼胚胎换走?我爹那辈老渔民,哪怕饿死也不卖鱼苗,那是断子绝孙的事儿……”
“谁说要卖了?”林舟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不过这孩子是咱们捏出来的泥娃娃。我要让这帮孙子以为自己捧着的是传国玉玺,实际上是个定时炸弹。”
夜深了,雨后的空气湿润得能拧出水来。
林舟把其他人打发走,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车间里。
窗外的海面漆黑如墨,偶尔泛起几丝诡异的磷光。
那种熟悉的灼烧感再次从胸口蔓延开来。
天机推演,毫无征兆地降临。
眼前的车间墙壁像蜡烛一样融化。
画面一转,狂风骤雨的东礵岛西侧暗湾。
一艘没有任何灯光的快艇在巨浪中起伏,像一片枯叶。
那个带着银色冷藏箱的人正在跟对方交接。
接货的人戴着墨镜,穿着一件立领风衣,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淌下来。
当他伸手去接箱子的时候,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惨白的光亮照亮了他的左手——那只手的小指,齐根断了一截。
林舟猛地睁开眼,瞳孔剧烈收缩。
那是周砚清早年在地下拳场打黑拳时留下的旧伤,这事儿只有极少数核心圈子里的人知道。
这一世,这位高高在上的资本大鳄,竟然被逼得要亲自下场干这种脏活?
看来,那份“海脉图”的诱惑,比他想象的还要致命。
窗外的风声像是野兽的低吼,整片海域仿佛都在屏息,等待着黎明前那场即将到来的绞杀。
林舟掏出手机,拨通了刀哥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刀哥迷迷糊糊的声音:“舟哥?这都几点了……”
“别睡了。”林舟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带着一股让人后背发凉的寒意,“去船坞,把那两艘准备报废的拖网船拉出来。我要你在明晚之前,给它们的柴油机加上双层消音鼓,还有,把货仓里给我铺满铅板,做成全封闭的电磁屏蔽舱。”
“咱们要去捕什么大家伙?”刀哥瞬间清醒,听出了话里的杀气。
林舟看着窗外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捕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