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船坞,焊枪喷出的蓝火滋滋作响,空气里全是烧焦的铁锈味和劣质机油的刺鼻气息。
刀哥这人虽然是个糙汉,手上的活儿却细得像绣花。
两艘原本准备送去拆解厂的报废拖网船,硬是被他在三个小时内变成了两座海上的“幽灵堡垒”。
船舱四壁贴满了黑乎乎的铅板,厚度足以挡住大部分电磁信号探测;老旧的柴油机排气口被强行焊接上了两层卡车用的消音鼓,这种改装粗暴且违规,不仅会让发动机过热,还会因为背压过大导致动力衰减。
但林舟不在乎。他要的不是跑得快,而是悄无声息。
“老板,这船开出去就是个移动的桑拿房,铅板太闷了。”刀哥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看着像个刚从煤窑里钻出来的矿工,手里还拎着半个吃剩的油饼,“而且这双层消音鼓一加上,听着跟得了哮喘似的。”
“这就对了。做戏做全套,咱们现在扮演的是为了省油钱把发动机搞坏的走私贩子。”林舟拍了拍被铅板封死的舱壁,满意地点点头。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废弃焊条,在手里把玩着,“走了,去东礵岛,请君入瓮。”
凌晨三点,东礵岛西侧暗湾。
这里是典型的“鬼见愁”海域,暗礁丛生,洋流紊乱。
海面上弥漫着一层粘稠的浓雾,能见度不足百米。
这种天气,正经渔民都在被窝里搂着媳妇睡觉,只有亡命徒才会在这种时候出海。
两艘经过改装的“幽灵船”熄灭了所有灯光,像两块巨大的浮木,静静地蛰伏在雾气深处。
林舟坐在驾驶台前,身上裹着一件带着霉味的军大衣,嘴里嚼着一片早就没味儿的口香糖。
铅板封闭的船舱里闷热潮湿,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但他像个没知觉的雕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灰白色的虚无。
雷达屏幕早就关了,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耳朵和直觉。
“来了。”
刀哥的声音在黑暗中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金属般的紧绷感。
一阵极其细微的马达声穿透浓雾,不像普通渔船那种突突突的糙响,而是那种高转速引擎特有的、如蜜蜂振翅般的低鸣。
两分钟后,一艘流线型的快艇刺破雾气,像把手术刀切开了海面。
快艇尾部拖着三只银色的冷藏箱,在波浪中起伏,显得格外沉重。
林舟眯起眼。
那就是装载着“鲯鳅种鱼胚胎”——或者说,装载着几千枚“北斗微尘”芯片的棺材。
快艇在距离他们五十米处减速,最终停在了一块突出的礁石旁。
紧接着,一个穿着防风冲锋衣的身影出现在快艇甲板上。
这人没像普通接头人那样鬼鬼祟祟,反而站得笔直,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手提箱,那姿态不像是在搞非法交易,倒像是在参加某种学术研讨会。
借着快艇侧舷微弱的导航灯,林舟看清了那张脸。
高鼻梁,深眼窝,以及那副即便在海上也要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Dr.埃里克森。
这位享誉国际的海洋生物学家,此刻正像个审视试验品一样,用戴着医用乳胶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面前的冷藏箱。
“动作快点,这鬼地方的湿度让我很不舒服。”埃里克森用那口带着生硬腔调的中文抱怨着,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优越感,“我不想让这些珍贵的样本染上你们这些野蛮人的臭味。”
负责押运的那几个马仔显然听不懂他在啰嗦什么,只是粗鲁地撬开了冷藏箱的锁扣。
寒气涌出,那一袋袋悬浮在特制营养液中的“胚胎”,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
埃里克森从怀里掏出一支黑色的笔状手电筒——那是高频紫外线检测灯。
林舟握着舵轮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真正的鲯鳅胚胎在特定波段的紫外线下,细胞壁会呈现出一种极淡的荧光反应。
如果那几桶凝胶露馅,今晚这就不是抓捕现场,而是火拼现场。
那一束紫色的光柱打在胶体上。
那一瞬间,那些用海藻胶和惰性凝胶捏出来的“假鱼卵”,竟然真的泛起了一层幽幽的蓝光!
这当然不是生物反应,而是林舟让方工在凝胶里掺杂的极微量荧光粉——配比精确到微克,正好能骗过这种便携式的快速检测。
埃里克森那张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冷笑。
他关掉紫外线灯,甚至还极其做作地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并没有灰尘的镜片。
“很好。”他轻蔑地瞥了一眼周围漆黑的海面,仿佛是在对着这片古老的海域宣判,“这些愚蠢的东方人,守着金山却只会用来煮汤。科学,终究只属于懂得利用它的人。”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箱子封口,准备转移到早已在公海等待的大船上。
五十米外,黑暗的船舱里。
林舟吐掉嘴里那块已经嚼得发硬的口香糖,伸手按在了控制台上那个被红色胶带缠了一圈的按钮上。
那是加装的大功率广播系统开关,连着船顶那四个足以震碎耳膜的高音喇叭。
“科学确属于全人类,Dr.埃里克森。”林舟对着麦克风,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闲聊,嘴角却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但这里是中国领海,哪怕是一滴海水,你也带不走。”
此时,那根按在红色按钮上的手指,重重地压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