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偏殿,比巷子没好多少。
漏风,漏雨,地上铺着干草,墙角堆着些破瓦罐,唯一的“家具”,是张缺了腿的破桌子,用砖头垫着。
沈砚翻出草药,按照配方,捣碎了敷在胸前伤口上。
火辣辣的疼,但血确实止住了。
他又用破布条,把伤口简单包扎,然后盘腿坐在干草堆上,开始尝试修炼《基础炼气诀》。
感应天地灵气。
很模糊,像隔着层毛玻璃。
但或许是因为刚杀过妖,身上还带着煞气,沈砚居然很快捕捉到了那一丝游离的“气”。
引气入体。
冰凉的气流,顺着鼻息进入经脉,缓缓运转。
一个周天。
两个周天。
三个周天……
不知不觉,天亮了。
沈砚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胸口的疼痛减轻了大半,右腿也能勉强着力了。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丹田处,多了一缕微弱但真实存在的“气”。
炼气一层。
正式踏入修行门槛。
【修为:炼气一层(1/100)】
功德榜上的信息更新了。
沈砚活动了下筋骨,提起腰刀,走到院子里。
开始练《斩妖刀法》。
劈。
撩。
斩。
每一式,重复三百遍。
汗水浸透绷带,伤口又渗出血来,但他没停。直到双臂酸胀得抬不起来,才拄着刀喘气。
“沈砚?你还活着?!”
一个惊诧的声音从庙门口传来。
沈砚转头。
是赵三。
这厮穿着镇邪司的黑色劲装,腰挎佩刀,脸上挂着假惺惺的关切,但眼里那抹惊讶和慌乱,藏不住。
“托赵哥的福,没死成。”
沈砚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冷。
赵三干笑两声,走进院子,目光在沈砚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胸前的伤口处多停留了几秒。
“昨晚……昨晚我可找了你一夜!听说你被河童袭击,我急坏了!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还行,死不了。”
沈砚垂下眼皮,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赵三是炼气二层,在镇邪司混了五年,实战经验比自己丰富。直接翻脸,胜算不大。
得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赵三搓着手,“那什么……王头儿让我来看看,你要是还能动,就去衙门一趟。河童的案子,上头催得紧。”
王头儿,王志,镇邪司在青萍县的小头目,九品妖官。
“行,我收拾一下就去。”
沈砚点头。
赵三又假意关心了几句,转身走了。走到庙门口时,他回头看了沈砚一眼,眼神阴冷。
沈砚假装没看见。
他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还是镇邪司的黑色劲装,但洗得发白,袖口有补丁。
然后,他把那柄腰刀擦了又擦。
刀身上,“镇邪”二字,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第一把刀。”
沈砚轻声自语。
“就从你开始。”
县衙,偏厅。
王志坐在主位上,四十来岁,方脸短须,穿着九品青色官服,胸口绣着只狰狞的狴犴。
他面前站着三个人。
赵三,沈砚,还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叫刘莽,也是见习斩妖吏。
“河童食婴案,已经死了三个弟兄。”
王志敲了敲桌子,声音低沉:“县尊大人很生气。三天,再给你们三天时间,必须把这孽畜揪出来,死活不论。”
刘莽瓮声瓮气:“王头儿,那河童神出鬼没,又专挑半夜下手,不好抓啊。”
“不好抓也得抓!”王志瞪眼,“镇邪司养你们,是吃干饭的?!”
赵三眼珠子一转,忽然开口:“王头儿,我倒是有个想法。”
“说。”
“那河童喜食婴孩,咱们不如……弄个诱饵。”赵三压低声音,“找个刚出生的娃娃,放在它常出没的地方,守株待兔。”
沈砚眼皮一跳。
王志皱眉:“哪来的婴孩?”
“城西乞丐窝里,多的是没人要的野种。”赵三说得轻描淡写,“死一两个,没人追究。”
刘莽咧嘴笑:“这法子好。”
王志沉默了几秒,看向沈砚:“你觉得呢?”
沈砚抬起头。
他知道,这是试探。
王志这人,贪财,怕事,但不算太坏。他在看自己的态度。
“不妥。”
沈砚开口,声音平静:“用婴孩做饵,传出去,镇邪司的名声就臭了。百姓会骂我们比妖还狠。”
赵三冷笑:“名声?命都要没了,还要名声?”
“就是。”刘莽附和。
沈砚没理他们,只看着王志:“王头儿,我昨晚和那河童交过手。”
“哦?”王志坐直了身子,“详细说说。”
“那河童,不是野妖。”沈砚缓缓道,“它怀里有个小布袋,装着铜钱碎银。野妖要钱做什么?而且,它袭击我时,一开始是戏耍,后来被我伤到,才下死手——像是被人驯养过,有分寸。”
王志脸色变了。
驯养妖物,是重罪。
如果这河童背后有人,那这案子,就复杂了。
“还有。”沈砚从怀里掏出那张黄纸,“这是从河童身上搜到的。”
王志接过黄纸,展开一看,瞳孔骤缩。
“这是……‘驭妖符’的残片!”
厅里瞬间安静。
赵三和刘莽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驭妖符,道家符箓的一种,专门用来控制低等妖物。能用这玩意儿的,绝不是普通百姓。
“这事儿,麻烦了。”王志收起黄纸,揉了揉眉心,“沈砚,这符箓,还有谁见过?”
“就我。”
“好。”王志盯着他,“这事儿,先烂在肚子里。赵三,刘莽,你们俩也一样,谁往外说,我扒谁的皮!”
两人连忙点头。
“那河童……”王志看向沈砚。
“死了。”沈砚说,“被我砍了脑袋,尸体在城隍庙后巷。”
王志深深看了沈砚一眼。
“你杀的?”
“侥幸。”
“侥幸?”王志笑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行,这功劳,我给你记上。不过沈砚,有句话我得提醒你。”
“王头儿请讲。”
“杀妖,是好事。但有些妖,不能随便杀。”王志声音压低,“这青萍县,水比你想的深。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未必。”
沈砚躬身:“谢王头儿提点。”
“去吧。”王志挥挥手,“河童的尸体,收拾干净。案子……暂时结了吧。”
从偏厅出来,赵三快步追上沈砚。
“沈老弟,可以啊。”他皮笑肉不笑,“不声不响,就把河童宰了。怎么,修为突破了?”
“运气。”沈砚淡淡道。
“运气?”赵三贴近一步,声音里带着威胁,“沈砚,昨晚的事儿,你我心里有数。我不说,你也别乱说话,咱们相安无事,怎么样?”
沈砚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赵哥,你说什么呢?昨晚不是你找我查案,我失足摔伤,你找了我一夜吗?”
赵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沈砚的肩膀。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是摔伤,摔伤!”
两人各怀鬼胎,并肩走出县衙。
阳光有些刺眼。
沈砚眯起眼睛,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卖菜的吆喝,孩童的嬉闹,妇人的讨价还价。
人间烟火气。
可他怀里,还揣着那张染血的黄纸。
河童死了,但案子没完。
驯养河童的人,是谁?
为什么要让河童偷食婴孩?
赵三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有王志……他那句“有些妖不能随便杀”,是什么意思?
沈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纷乱的念头。
不管怎样。
第一步,走出来了。
杀了妖,得了功德,入了修行。
接下来——
该清算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柄。
刀很冷。
但他的血,开始热了。
【功德:5】
【修为:炼气一层(1/100)】
【业力:3(微末)】
路还长。
妖还多。
慢慢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