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将今晚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萧驰牧微微掀了掀眼皮,未置一词。
“听说十年都养在清河,容家就像没这个人存在一样。”
萧驰牧这才出声:“前左都督李则勉的外孙女?跟那帮刺客有关吗?”
一风恭敬回道:“正是李则勉的外孙女,属下以为,此女跟那帮刺客无关。”
萧驰牧慵懒道:“京中危机四伏,每一个生面孔都不可放过,她十年没在京城,脸变成了那样,说不定就是盗用安远侯嫡女身份混入京中的细作……当年,李则勉的事可不简单呐。”
“属下知道错了。”
萧驰牧看向他,目光中带着慑人的威严,“看清楚她给楚砚礼吃的什么了么?”
“她动作太快,属下看不清楚。”
“行事如此诡异,你方才为何敢断定她跟那帮刺客无关?”
一风回道:“属下觉得此女故意整那嬷嬷,还出手救了楚公子,故有此判断。”
萧驰牧沉吟片刻,语气冷沉:“装呆卖傻,定不是个简单的,再查!”
“是,都督。”
*
亥时二更,灯残风凉。
马车碾过青石板,轱辘声沉缓,在空荡的街巷里撞出冷硬的回音。
容颜双手抱肩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看向外面。
黑沉沉的。
当年她被马车送出李府,大致也是这个时辰,那晚临近过年,下了雪,地面铺满白雪,泛着银色,寒冷彻骨。
当晚,大舅就被抓走了,下了诏狱,李府被围了七日。
七日后,除夕夜,大舅舅被斩于午门,李府所有人等全部流放,她和母亲在城外见到外公、舅舅、舅妈、表兄弟姐妹们一起三十几个人,小至六个月婴儿,大致70多岁的曾外公,全部被流放近三千里外的黔州。
今生最后一次见到二舅、三舅,外公和其他亲人还在不在世上,这辈子不知还能不能见到……
父亲身为镇南将军,彼时回临都述职,并没受牵连,这事一直压在她心上。
十年前,容颜被送走时,母亲含泪叮嘱:“颜儿,以后你只有自己可依仗了,不可对任何人寄予希望包括容家人,不要懈怠学习、练功,为娘懦弱留不住你,到了外面凡事要靠自己。”
阿娘受外公一家大祸的打击,多日水米不进,她生了二弟后,身体虚亏得厉害。
十年间,容颜多次想自己跑回临都,都被师父劝住了。
阿娘和弟弟到底在哪?若是死了,也有埋骨之处,若是还活着,父亲就是始乱终弃……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停在容府门前,李嬷嬷在外面恶声恶气道:“下来!”
容颜掀开帘子,见李嬷嬷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像是要杀她。
容颜跳下马车,大剌剌地去叫门。
容三叔嘴巴张了张,终是没叫出口,下了车让提灯小厮送自己回府。
他可不想引麻烦上身。
这边,门房开门出来,将李嬷嬷拽到一旁,两人嘀咕一阵。
“大小姐,你等着,免得冲撞了侯爷、主母。”李嬷嬷边说边走到容颜面前,吩咐丫鬟举高灯笼。
她紧紧盯着容颜的头,厉声问道:“头上那对金步摇呢?”
容颜:“……”
李嬷嬷急得大喊:“大小姐,头上的金步摇哪去了?”
容颜傻愣愣地看着她,一脸懵懂。
“金步摇!”李嬷嬷急得心突突跳,这对金步摇是主母从库房里拿出来的,值不少钱,是让容颜戴出去撑安远侯府场面的,这要是丢了,主母不罚她才怪。
“金不要,你傻啊,那是钱。”容颜看傻子一样地看着李嬷嬷,骂道:“傻子!”
李嬷嬷猛地将她布包摘下来,在里面翻找起来。
除了几身破烂衣服,什么都没有。
李嬷嬷捶胸顿足,“我滴娘诶!我怎么跟夫人交代?”
容颜抢过自己的包袱,一把推开她,骂骂咧咧道:“老太婆,不要脸,抢我东西!”
李嬷嬷恨得牙痒痒,扬手欲打。
却见容颜瞪着眼,灯下那张脸委实可怖,她心里一怯竟不敢打下去,将容颜头上的首饰都摘了。
府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又困又冷,容颜抱紧自己歪靠在朱红大门边打盹,竟睡了过去。
这临都,好冷……
容颜梦回到了那个奇冷无比的山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门开了,两个丫鬟哈着白气出来,一左一右架起容颜,进了容府。
容颜也不挣扎,软绵绵地任她们拖着。
“把她关进角屋,等主母起来,看她吩咐。”
李嬷嬷摸着额头上又肿又痛的大包,恨得咬紧后槽牙。
昨日她丢了荷包不说,还挨了两巴掌,额头被玉石枕砸出一个血窟窿,她的头现在都还嗡嗡作响,痛得厉害。
这瘟神害她又是破财又是挨打,在外面冻了一夜,居然还没死!
七弯八拐地走了一阵,丫鬟推开一扇门,将容颜拖了进去。
一个丫鬟嘀咕:“她好歹是容府千金,冻了一夜,这么折腾都没反应,会不会死啊?到时侯爷怪起来,我俩就糟了。”
高瘦丫鬟嗤笑道:“侯爷十年没管她,哪里会把她放在心上,你把心放进肚子里,侯爷就是知道也不会怪我们。”
丫鬟叹口气道:“丁香,她也挺可怜的,嫡出的大小姐遭这样对待。”
容颜闻言,不由瞥了眼那丫鬟。
约莫十四五岁,圆头圆脸圆眼睛,连鼻头都是圆的,有点像她在翠云庵养的土猫“圆滚滚”。
“嘘,李嬷嬷惯会揣摩侯爷和当家主母的心,你在府里别乱说话,小心将人得罪了都不知道,到时有你受的!”
圆脸丫鬟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嘴别贱。”
容颜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看起来是间杂物房,洞开的小窗,黑乎乎的墙,到处是灰尘和蛛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