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一声，门在后面关上，门扣搭上，金属碰撞声传来，落了锁，随后脚步声远离。

伸手不见五指，容颜掏出火折子，点亮，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屋里。

除了一堆破木头，什么都没有。

门不是不能踹开，不过……

她倒要看看，安远侯府这些人到底都是些什么嘴脸。

容颜捡了几块深浅大致差不多的木头摆到地上，将包里的衣服全部裹到自己身上，抱着包袱躺下去。

冷风从窗洞、门缝灌进来，容颜将自己蜷作一团，抱紧。

这算什么，过去十年，更冷更艰苦更绝望的，她都挺过来了。

不过，那时有春兰、冬梅在她身边……

她们三个在那个寒冷刺骨的山洞里度过了一整个冬天，互相抱着取暖，还要提防老虎、狼。

无数次濒临绝境。

春兰，为了救她，死在双十年华……

容颜在一片复杂的思绪里睡将过去。

……

门被推开，李嬷嬷跟那高瘦丫鬟走进屋内。

看着屋里的情形，她脸上现出一丝阴冷的笑。

容颜蜷成一团，抱着根木棍躺在一堆乱木里。

有人进来，她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屋里光线昏暗，李嬷嬷凑上前去。

容颜一动不动。

李嬷嬷心下欢喜，这番折腾，这傻子大概冻死在这里了。

无声无息的，拉到乱葬岗埋了，谁会在意她。

“嬷嬷，她……她会不会冻死了？”丫鬟结巴着问。

李嬷嬷心下是喜的，却嗤道：“怎么会？这傻子只是睡着了。”

她伸出手，在容颜肩上拍了拍，见她依然没动，不禁大喜过望。

这傻子昨晚被关在门外，凌晨又被关进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闹出来。

只要他们几个不说，谁知道容颜是怎么死的。

“嬷嬷，她……她真的死了！”那丫鬟舌头打着结说。

怎么说也是容府千金，侯爷的嫡长女，要是就这么死了，她会不会因为残害主家小姐被抓，给她偿命？

李嬷嬷伸手在容颜大腿上一拧。

“啊啊啊……臭老鼠，滚开！”

容颜猛地伸腿一蹬，恰好踹在李嬷嬷肚子上，李嬷嬷“蹬蹬”后退两步，绊到地上的木头，摔了个四仰八叉。

“哪来的老鼠，敢咬我！”

容颜从地上跳起来，连着打了她十三巴掌。

老虔婆以前仗着黄氏在父亲面前得宠，没少欺负阿娘和她，那时她小没有办法，如今还想欺负她，她不打死她！

李嬷嬷被打得连连尖叫，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丫鬟连忙跑过去拉住容颜，“大小姐，你打的是李嬷嬷。”

“什么李嬷嬷，分明是老鼠，刚才咬了我一口！”

“是我，大小姐，我是李嬷嬷呀，我快被你踢死了！”

容颜这才停下脚来，抓起包袱，“死老太婆，你为什么咬我？腿都快被你咬断了！”

李嬷嬷：“姑娘，我没有咬你！”

“怎么不是你咬的？我腿现在还痛！”

容颜说罢，抬脚走出屋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大致卯时，朝中官员已经上朝了。

“找我娘亲去。”容颜说着朝前院走去。

“大小姐，你去哪？你不能走！”李嬷嬷顾不得腰酸背痛，推着扶她起来的丫鬟，“别管我，快把她追回来，不能让她在院子里乱跑！”

丫鬟撇下她，朝容颜追去。

没走多远，容颜就被追上了，那丫鬟好言好语地劝着，才让她灭了大清早去找娘亲的念头，过了一会，李嬷嬷扶着腰气喘吁吁地跑来。

“大小姐，饿了吧？我带你去吃早餐。”

李嬷嬷怕让容颜冻了一夜的事暴露了，引来府里议论，想把容颜先支去吃饭，等主母安排。

虽然夫人把持着中馈，侯爷不管后宅的事，但侯爷还有两房妾室，容二叔仍然住在府里。

容老太爷大多数时候卧病在床，但孙女回来，他不可能真一点也不管。

怎么说，容颜也是容府的血脉至亲，是主子，就算她有夫人撑腰，说到底还是个下人。

容颜傻笑道：“嬷嬷，我昨晚在相公家吃得很好，要是这里的饭菜不好吃，我就去我相公家吃。”

一句话，将李嬷嬷刚刚生出来的歹心从头到脚浇灭了。

她要是在吃食里放东西，或者给不好的吃食，这傻子跑到楚家去一闹，容府更会落实苛待嫡长女的恶名。

李嬷嬷道：“姑娘，楚家退婚了！”

容颜急声争辩：“瞎说，我昨日拜堂了，跟相公都拉过手手了！”

李嬷嬷：“楚家不要你了。”

容颜眼一瞪，怒道：“你这个嬷嬷好讨厌，我嫁了，我相公是楚公子，等吃完饭我……”

到底冻了一宿，容颜说着便咳起来。

傻子甚是难缠，李嬷嬷不敢搭腔了，生怕把容颜说急了，她现在就跑去楚府找相公。

……

正房堂屋摆着暖炉，容毅德靠在铺着棉垫的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一串佛珠。

他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温茶，吃了一口。

他今年六十有二，前几日还能在院里拄着拐杖走两圈，此刻，脸上却透着一层灰败。

安远侯府仍保留着向长辈请安的传统，卯时三刻，是府里小辈向他请安的时间。

黄氏跟容正卿的两房妾室以及容二爷家的妻、妾走进堂屋，依次向容老太爷屈膝福身、请安。

黄氏等人请完安，候在门外的孙子、孙女们走进堂屋，依次请安。

容老太爷颤着手放下茶盏，虚虚指了指下面的座位，“孩子，老二家的都出去吧，老大家的，你们几个坐。”

黄氏和阮氏、辛氏应声，坐到下方的椅子上。

容老太爷咳嗽了两声，道：“听说楚府退婚了，黄氏，怎么回事？”

阮氏和辛氏看向黄氏，脸上均现出一丝玩味。

黄氏不紧不慢回道：“昨夜亥时三叔带大小姐回来，太晚我就没有跟公爹您说，早上李嬷嬷回话，说是楚公子好多了，因为不满……”

她扫了眼容老太爷，接着说：“不满大小姐行事粗鄙，咒楚公子死，坚决要求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