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接近晌午,赵卫冕带着精疲力竭的北沟村队伍,终于抵达了白狼山。
山洞门口,以李大头为首的几个原李家村小头目,带着十来个面黄肌瘦的村民等在那里。
“赵爷,还有诸位北沟村的兄弟们,大家一路辛苦了!”李老七一瘸一拐地迎上来,膝盖上还裹着伤布,笑容却热络得有些夸张。
“咱们这山野之地,没啥好招待的。”
“我们只能把山洞收拾了收拾,把地方空了出来,还特意熬了一大锅热粥,给大家暖暖身子,驱驱寒!”
他身后,两个大陶瓮架在临时垒起的石灶上,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一股糙米混着些微草叶的气味飘散开来。
粥色有些稠浊,看着倒是挺浓稠的。
不少北沟村的人,尤其是老人孩子,闻着这热气,肚子都咕咕叫起来,眼里露出渴望。
赵卫冕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两瓮粥,又扫过李老七和他身边两个汉子。
李大头眼神闪烁,李三全搓着手,笑容殷勤底下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们有心了。”
赵卫冕脸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那就先安排大伙儿歇歇脚。”
“好嘞,赵爷这边请!”
李老七忙不迭引路。
人群往山洞里挪动。
混在李家村人群里的李燕回,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记得今早,看见李老七他们鬼鬼祟祟往粥里撒了些磨碎的干草末,当时问是什么,李老七说是“提香的野茴香”。
可那味道……他闻起来有些不太对。
再结合昨晚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密谋,他敢肯定这锅粥很有问题。
眼看北沟村的人就要围到粥瓮边,李燕回心里越来越急。
他猛地从人群里钻出来,想要开口提醒。
就在这时,离他最近的李大头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
而另一只手死死箍住他瘦小的身子,脸上还堆着笑,声音却压得极低,“小兔崽子,别乱说话!”
李三全察觉到动静,也凑过来帮忙挡住了旁人视线。
他低声威胁李燕回,“再出声,信不信今晚就让你和你那病娘滚出山洞!”
两个村的人混在一块足有二百人,人声喧闹,大家都没怎么注意到二人的举动。
但却没能逃过赵卫冕的眼睛。
他脚步微顿,眼角余光瞥见李燕回被捂住嘴拖走的挣扎,又看见李老七脸上笑容一僵。
李大头和李三全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
这种种都表明了不对劲。
赵卫冕不动声色,走到粥瓮边。
李老七赶紧递过来一个木碗,舀起满满一碗稠粥,殷勤奉上。
“赵爷,您先请,里边加了一些野姜沫,喝了暖暖身子,这一路连夜赶路可累坏了吧?”
赵卫冕接过碗,里边的粥水热气扑面。
他看了看眼巴巴望着粥的北沟村众人,又看了看强作镇定的李老七三人,忽然笑了,笑容温和,却未达眼底。
“三位李兄弟,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他端着碗,声音朗朗。
“这一路上为了赶路,我们是一步都不敢停歇。”
“终于到了你们的地头,还让你们破费存粮熬粥,赵某感激不尽。”
“我年轻,初来乍到,这第一碗,无论如何得先敬你们三位。”
说着,他把手里的碗,稳稳递到了李老七面前。
李老七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半步,连连摆手,“这……这怎么行!”
“赵爷您是贵客,我们是……是主家,哪有让贵客敬我们的道理?您先喝,您先喝!”
“哎,李兄弟这话就见外了。”
赵卫冕笑容不变,手腕又往前递了递,“什么贵客主家,上了白狼山,咱们以后都是自家人。”
“这碗粥,代表我北沟村百余口人的谢意,李兄弟要是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不给我这个兄弟的面子了。”
这话说得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李老七额头冒出细汗,看着那碗近在咫尺的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求助般看向李大头和李三全。
赵卫冕的目光也随之扫过去,依旧含笑,“看来李兄弟是觉得一个人喝不尽兴。”
“另外两位兄弟,来,咱们一起。”
他往后一挥手,“铁柱,再舀两碗,请另外两位兄弟一块喝。”
赵铁柱虽然不明所以,但对赵卫冕的命令毫不迟疑,立刻舀了两碗粥,递给李大头和李三全。
两人脸色也跟着白了。
李大头端着碗,手有些抖,干笑道,“赵爷,这……这真不用,我们不饿,刚才吃过了……”
李三全也附和,“对对对,我们吃过了,这粥是特意给北沟村乡亲们熬的……”
“哦?”
赵卫冕眉梢微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三位这么热情熬了粥,自己却不喝一口……”
他拉长了一下声音,“莫非是觉得我们北沟村人不配与三位同食,还是说……”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三人僵硬的脸,声音陡然转冷,“这粥里,加了什么‘好东西’,三位自己不敢喝?”
“没……没有的事!”
李老七急忙否认,声音却有些发颤。
“没有?”
赵卫冕盯着他,“那为何推三阻四?一碗粥而已,难道比刀架脖子还难喝下去?”
气氛骤然凝固。
北沟村的人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了,眼里透出警惕心看着那锅粥。
李家村的人则屏住呼吸,惊恐地看着这场面。
李老七知道再僵下去,就坐实了粥有问题一事。
他脸色变幻,最终一咬牙,夺过赵卫冕手里的碗,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下去。
因为喝得太急,粥水还从嘴角溢出来。
喝完,他把木碗砰一声放下,红着眼睛瞪着赵卫冕。
李大头和李三全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喝完了自己碗里的粥。
赵卫冕看着他们喝完,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但这笑容却让李老七三人心底发寒。
“好!三位果然爽快!”
赵卫冕抚掌,随即又叹了口气。
“不过我看这粥熬得多,三位只喝一碗,怕是尝不出味道,也显不出诚意。”
他亲自拿起木勺,又从瓮里舀出三碗满满的稠粥,再次递到三人面前。
“来,再喝一碗,喝完了,咱们就是真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