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林远很想对张良翰说如果我做得出诗,你全家死光这种话。
奈何这么多人盯着,哪怕他再不爱惜自己的羽毛,也怕变成云来镇文人圈里的笑话。
念至此,林远长舒一口气,冷冷的瞥了眼张良翰,只将他当做空气。
“诗词歌赋本就没有什么评判标准,若是有思绪不妨大胆一些。”
比起其他人,柳伯温还算有教养,并未出言嘲讽,反而鼓励林远试一试。
林远自是不会怯场。
待到墨水研好,林远捏起毛笔,双眸微闭。
耳畔是此起彼伏的戏谑,讥笑,林远却全然不感觉愤怒,重重落笔。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短短十六字作罢,林远将毛笔搁下,掀动衣摆转身离开,走的极为潇洒写意,丝毫不做停留。
第一时间,唯有在林远身旁的许冠霖,许丽雅父女看清林远写了什么,可那足以叫人振聋发聩的文字,好似无风处绽响春雷,叫他们呆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呼吸。
文字的力量莫过于此,只是看上一眼,呼吸便愈发沉重,皮肤上生出许多鸡皮疙瘩,哪怕是不曾学会韵律,句读的人,不明白其中深意,仍能感觉到震撼。
直至会间沉默了数个呼吸,柳伯温这才起身,缓步上前。
首先入目的,便是林远那力透纸背,功力极深的行书,叫柳伯温很是意外。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柳伯温负手而立,缓缓闭上眼,呼吸不免沉重,竟是留下两行清泪,清晰可见。
“快,快将那少年请回来!”
“先生?”
“速去!”
柳伯温罕见的动怒,一甩袖袍,将在场众人吓得不轻。
他们无法想象,究竟看到了什么才能叫柳伯温如此激动,但很快他们便知道了。
字帖在众人间不断流传,凡是见了这绝句之人,无不沉默。
直到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那童生去而复返,无奈道:“先生,已不见少年身影,想来已是离去了。”
“唉...我省得了。”
柳伯温略带遗憾的点点头,转而起身回到主位上,将三百两银子的彩头取出,递交给许冠霖。
“许先生,您收了一个好弟子,今日文会,当以他为魁首,这彩头便劳烦您代为转交了。”
“林远性子刚硬,柳先生莫怪。”
“有大才者,不拘小节。”
能叫柳伯温给出如此评价,许丽雅只感觉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止,一双星眸眨啊眨,熠熠生辉。
“今日文会便到此为止吧,至于这幅墨宝...”
柳伯温失声哑笑,竟是主动向许冠霖拱拱手,恭敬请求。
“还请许先生割爱,将墨宝赠与我,我自将高悬卧房之中,每日拜读,方以自醒。”
“也好,既如此,我等便告退了。”
许冠霖微微颔首,朝着许丽雅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了然。
“许先生慢走,他日我定当主动登门拜访。”
“我自当扫榻相迎。”
最后寒暄了几句,许冠霖便带着许丽雅转身离开。
至于文会,柳伯温已然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趣,何况彩头都被夺了去,他们就算拿出自己的拙作也只是贻笑大方。
直至走出翰林学院,许冠霖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小子,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爹爹怎得不叫林远小混账了?不是还扬言要将他赶出师门嘛?”
“乱讲,爹爹对林远可是极为看重,那些都是气话,做不得数滴!哼哼,经此一事,我在云来文人之中的地位,水涨船高矣!
不过,话说林远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想来应该是先一步回学堂了吧?”
二人走出巷口,离得老远便一眼认出了林远,此刻正坐在路边桌案前,捧着一碗素面大口吐露着,那还有半点儿狂放不羁的文人姿态?
见此画面,许冠霖父女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林远,你怎得躲这儿来了?”
“你俩怎么来了?伙计,再来两碗鸡汤面。”
“得嘞客官!”
“来来,坐下来一块儿吃点儿,这劳什子文会,净上些糕点,噎死个人。”
林远挪开屁股,许丽雅顺势坐下,一双白嫩的柔荑捧起俏脸,直直的望向林远。
“你何故一声不响的离席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问你,我走之后,他们什么反应?那个柳什么的,是不是派人来寻我了?”
“你怎么知道?”
林远狡黠的笑了笑,口中含着面,模糊不清道:“你见过哪家青楼的头牌出去接客的?不都是隔着屏风舞上一曲,把客人心尖尖儿勾起了火,然后转身便走。
这叫智取,欲擒故纵晓得吧?”
“原来如此...”
许丽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很快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双颊绯红,贝齿轻咬住唇角,在林远腰间用力一拧。
“你很了解吗?你还去过青楼?”
“疼疼疼!我这就是举个例子,正经人谁去那地方!”
“没有最好!”
许丽雅轻哼一声,这才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吃面。
“你小子,这下可算是出名了,柳伯温柳先生极为看重你,还说过几日会登门拜访,今日带你来参加文会果然没错。”
“我早说过,舍我其谁啊?行了先生,拿来吧。”
“什么拿来?”
“三百两银子啊,你别说我不是魁首?还是说那柳伯温没给钱?不成,我找他去!”
许冠霖于是老脸一红,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苦笑摇头。
“自然是给了,不过你一个学生,要三百两银子作甚?不如放我这里,替你攒着。”
“免了吧,你抓紧给我啊,少一两信不信我立马退学?”
“你!你就是个混账东西!趁早吧欠的钱还给我。”
“哼哼,下次一定~”
这些银子,林远早就想好怎么花了。
在镇里买间院子,将老爹兄长他们都接过来住,若是有余下的,刚好置办些家具,莫说许冠霖,连他都一分不能动。
二哥也快到年纪,回头还要娶老婆,大把花销,这个钱也该林远出。
“唉,三百两银子也不禁花啊...就不能多给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