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肮脏的交易与更脏的黑话

天光大亮。

车停了。这次不是在泥潭，而是在一片漫天扬尘的黄土路上。

隔着防弹玻璃，外面的噪音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原本死寂的车厢瞬间被各种声音填满：改装摩托的轰鸣、小贩的叫卖、不知名牲畜的惨叫，还有某种类似重金属摇滚的廉价音乐。

这里是“孟加拉角”。

地图上找不到的烂疮。三不管地带最大的物资集散地，也是销赃窟。

“穿上。”

一件黑色的冲锋衣迎面飞来，盖住了沈离的头。

秦·维克多已经收拾整齐。他换了一身低调的深灰色工装，那把M1911被插在后腰，外面罩着宽松的外套。他看起来不像个军阀，更像个来这儿寻找刺激的欧洲背包客——如果忽略他眼底那片化不开的寒冰的话。

沈离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

袖子太长，遮住了手腕上那个刺眼的电子镣铐。

“只有二十分钟。”

秦戴上一副墨镜，遮住了那双标志性的灰蓝色眼睛，推开车门，“跟紧我。别乱看，别乱说话。除非你想被那些人贩子把你拆成零件卖了。”

热浪扑面而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劣质香料、腐烂水果和汗臭的怪味。沈离刚下车，就被这股味道冲得胃里一阵翻腾。

这里乱得像锅煮沸的粥。

两旁全是铁皮搭建的简易棚屋。挂着AK-47的招牌旁边就是卖烤肉的摊子，苍蝇嗡嗡乱飞。路过的人眼神都不善，贪婪地打量着秦这辆扎眼的豪车，又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沈离露在外面的半张脸。

沈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快步跟上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

只有离秦近一点，那些黏糊糊的视线才会被挡回去。

秦走得很快，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阴暗的巷子，最后停在一个挂着“修车店”招牌的铁皮屋前。

门口坐着个独眼龙，正拿着把锉刀修指甲。

秦没说话，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币，那是以前通用的“鹰洋”，当啷一声扔进独眼龙的酒杯里。

独眼龙抬头，仅剩的一只浑浊眼珠转了转，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黑牙。他没拦着，用脚踢开了身后的铁门。

屋里光线很暗。

几个纹着满背纹身的大汉正围着一张赌桌吆五喝六。看到秦进来，声音瞬间小了一半。

坐在正中间的是个胖子，手里盘着两颗核桃，脖子上挂着一串象牙佛牌。

“稀客啊。”

胖子眯着眼，视线在秦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沈离身上，眼神变得油腻起来，“我们要的一批‘货’还在路上，这位老板是来买消息，还是买乐子？”

他说的是当地方言。一种混合了缅语、泰语和土语的大杂烩。

秦没理会他的调侃，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长腿随意伸展。

“油。还有药。”

秦用标准的英语回答，声音冷淡，“把这一带最新的布防图给我。我要知道那群疯狗在哪。”

胖子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懂。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转头对自己身后的手下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土语。语速极快，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俚语。

秦皱了皱眉。他听不懂这种下等土话。

但他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了。那几个原本在打牌的大汉，手不知不觉地摸向了桌底。

就在这时。

一只冰凉的小手，悄悄在桌下拽了拽秦的衣角。

秦侧头。

墨镜后的眼睛看向沈离。

沈离低着头，像是被吓坏了，但她的嘴唇在动，声音压低到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频率：

“他在报点。”

“他说的是坎通语的黑话。”

“‘两桶油’意思是两个肥羊。‘准备开饭’意思是……”

沈离停顿了一秒，声音有些抖，但字字清晰：

“意思是动手宰了我们。”

秦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的黑店。

对面的胖子还在笑嘻嘻地用蹩脚的英语比划：“老板，油没问题。价格嘛，我们要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身子前倾，似乎在谈价，实际上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后腰。

“五百美金？”秦问。

“不不不。”胖子笑得眼睛都没了，“五千。”

“太贵了。”

秦摇了摇头。

“这可是良心价……”

胖子的话还没说完。

嘭！

一声巨响。

不是枪声，是秦直接抓起桌上的那个厚重的玻璃烟灰缸，快如闪电地砸在了胖子脸上！

动作太快，太暴烈。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胖子连惨叫都没发出来，整张脸瞬间血肉模糊，向后仰倒。

“动手！”

旁边的大汉怒吼一声，刚要拔枪。

砰！砰！

两声枪响。

秦手里的M1911不知何时已经出鞘。两发子弹，精准地打穿了最前面两个大汉的手腕。枪掉在地上，惨叫声瞬间炸开。

剩下的两个人刚要冲上来，秦已经一脚踹翻了赌桌，单手拎起沈离的衣领，把她像小鸡一样甩到了墙角的铁柜后面。

“躲好！”

紧接着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在狭窄的空间里，秦·维克多这种经过顶级战术训练的怪物，对付几个地痞流氓，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沈离缩在铁柜后面，捂着耳朵，听着外面拳头到肉的闷响、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那令人牙酸的求饶声。

一分钟。

或者是三十秒。

声音停了。

那股熟悉的雪松味混着新鲜的血腥味飘了过来。

脚步声停在她面前。

沈离慢慢抬起头。

秦站在那儿，衣服连褶皱都没多几道。他摘下墨镜，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暴戾过后的餍足。

他手里提着那个满脸是血的胖子，像是提着一袋垃圾。

“现在，”秦把枪管塞进胖子嘴里，用标准的英语问道，“布防图在哪？还要五千吗？”

胖子浑身筛糠，拼命摇头，颤抖的手指指向墙角的一个保险箱。

秦偏过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沈离。

“去。”

他扬了扬下巴，“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顺便看看有没有我们要的‘药’。”

沈离扶着墙站起来，腿有点软。她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和还在哀嚎的大汉，强忍着恶心，走向那个保险箱。

打开。

里面是一叠皱巴巴的地图，几沓美金，还有几盒没有标签的抗生素。

她把东西装进包里，转过身时，看到秦正盯着她。

那种眼神变了。

不再是看宠物的眼神。

“坎通语。”

秦把枪收回后腰，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这种快失传的土匪黑话你也懂？”

“那是古越语的一个变种分支。”

沈离抱着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专业一点，“我在研究边境石刻的时候顺便学过一点。他们的发音规律和三百年前的……”

“行了。”

秦打断了她的学术汇报。

他走过来，没有像往常那样粗暴地拽她，而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把她被风吹乱的兜帽重新戴好。

动作甚至称得上有一丝“温柔”。

如果忽略他手上还没干的血迹的话。

“记一功。”

他的指腹擦过沈离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今晚赏你吃顿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