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紧身上的羊绒大衣，系好围巾，路林远下了车，开始往回走。习惯了出门坐车，突然间的寒冷还是让他打了哆嗦，只能加快步伐。

“慢时光”有个流传已久的爱情故事。老板娘和丈夫感情很好，春看日出秋看花，冬季赏雪景，相知相伴，点滴都是浓情蜜意，一场意外来的太过突然。车祸带走了她的丈夫，留下她自己一人，生与死的一瞬间，他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她。一命换一命的代价，她舍不得死，也不敢想。丈夫生前最爱读书写字，也爱极了她为他整理书籍，执笔研墨的样子，她便开了这个书屋，取名“慢时光”。慢慢的忆往昔岁月，品浓浓深情，慢慢的把自己活成他想看到的样子，守着他们最后的羁绊。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无从得知，只有不负韶华，不抱怨不虚度，才能不枉此生。

门口风铃作响，男人推门进来。疲惫不堪笼罩着他，却也遮不住与生俱来的那份倨傲。她的书店从来不会怠慢谁，每个人都有读书的权利，只要是爱书之人，她永远都是欢迎的。

进来这个书店，他只是临时起意，冰冷的房间，枯燥的工作，让他想要逃离。母亲最爱的一本散文集，被他不小心给弄丢了，这次看看能不能到？！

他还记得那本诗集里有段话是这样的：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

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

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是的，只求在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他遇到了，他的丫头，苏暖。可是，他却也伤了她。

顺着老板娘指引的方向找到了散文书架，指腹轻触，一本本划过。母亲是南方人，明文典籍，文人墨客，每每说起总是滔滔不绝，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徐志摩一代才子，情路坎坷，多情又不专情，最后死于飞机失事。才华是有目共睹的，只是他对爱情的姿态，路林远是不赞同的，他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对心爱之人最好的承诺。

一层，两层，都没有，直至最下面的一层也被查看过，他还是没找到。头顶的响动让他直起身子，许是有人还书，也没在意。只是好巧不巧的，眼神停留的地方，正正好摆着徐志摩散文集，正是他想寻找的。难得有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捏路林远捏着留有余温的书籍，往门口走去。

“老板娘，帮忙把这本书包起来吧。”至少找到了母亲爱的诗集，一身疲劳也去了大半，清冽的嗓音里竟有些许的轻快。

接过诗集，细细翻看，哦，是苏暖最喜欢的一本。

“先生，这本不行的。”穿着素色旗袍的阿婆，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软糯的语调，简单素雅的妆容，活脱脱一时髦老太太。

“有什么缘由吗？”

阿婆正和一个男人交谈着，对方显然有点激动，肩膀轻微的耸动。只是隔着一扇门什么也听不到，身形倒和她认识的某人有些相似，笔挺清瘦。苏暖出了书屋才发现，自己的帽子落下了，便回来取，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小囡。”招呼着随风铃声一起进来的苏暖，示意她上前。

“是小囡喜欢的，你自己和她谈谈吧。”

路林远转身的时候，一身驼色大衣，白色围巾的苏暖就到了跟前，明艳艳的笑容晃了他的眼，拨动着他的心。

这是什么缘分，只是回来取个帽子，就遇到了他。他的眉眼如星辰，这个角度连眼角的血丝都可以清楚的看到，只是没了晚宴时的意气风发，也没有云南时的颓靡，今晚的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这些都是之前没有见到过的，他消失的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暇问及徐志摩的散文，也顾不得忘了的帽子，留下一本诗集，两人前后脚离开。

她走的很快，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没有丁点的逗留。说不清是逃离还是什么，只是每次看到他，苏暖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失控。

“苏暖！”今晚的他有些失态，语气也不免有些严厉，他只是不想她再逃避，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留给他。这种临时起意的境况下都能偶遇，他，为什么还要放她走呢。

“我们聊聊。”他知道自己吓到了她，从认识到现在，他还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苏暖说过话，语气也稍稍降了下来，几乎是恳求的。

“好。”

他跟着苏暖进了一个小院子，直到坐到沙发上才反应过来，她是带他回家了。脚上是粉红色的毛绒拖鞋，手边是玩偶，凡是挨着皮肤的地方都是暖暖的。入口的茶是浓浓的茉莉花香，是的，她的口味还和以前一样。

“刚才，对不起。”他不该那样厉声叫她名字的。

眼前的男人，穿着她的拖鞋，坐着她的沙发，用她的杯子喝着她喜欢的茉莉花茶。她该说什么呢？没关系？还是让他闭嘴？人是她带回来的，事情总要说清楚，总不能再把他赶出去吧。没有鞋子的她，赤脚抱着胳膊窝在沙发里，抬眼细细看他。

“原本，我是要去找你的。。。。。。”没有一点遗漏，他的不辞而别，他这几年的经历，他的出现，都一一交代清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苏暖。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在他羽翼未丰的时候，远离她，就是在保护她。他赌不起，稍有差池，她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没有给你一个交代，我悔了6年。”那一个个煎熬的夜晚，除了一张照片，他只能用香烟麻痹自己，十指交叉握紧，骨节泛白的指缝还有淡黄的烟熏痕迹。他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气息也有些不稳。

桌上的照片泛黄，却保存的很好，那是他们一起参加竞赛时的合影，也是唯一的一张合影。苏暖看看看着，眼泪就落下来。她以为，那只是她一厢情愿，没有明确的说出口就离开，就认为是他背叛了她。他独自一人承受了那么多，忍受着孤寂，一个人赤手空拳的闯了一片天地，靠着一张照片撑了6年。而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却还是埋怨着他，次次逃离甚至还咬了他，任性地对待着拿生命来爱他的男人。

“是因为？你准备好了？所以回来了？”

“不，是因为。。。六年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晕倒在现场的你。”原本，他还需要两年时间的，只是当他看到有把刀架在苏暖脖子上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危险时时存在，躲得了韩彩玲躲不了猖狂的毒枭，他的丫头，还是要牢牢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安心的。

“原来，那不是幻觉。”他那会真的出现了，还救了她的小命。于情于理，她都不该那样对他的。

“丫头，别咬指甲了，是我不好。”都是他的错，他是知道的，他的丫头没有安全感，亲口说出来，耳朵听到才会踏实。手指头被啃得红红的，还有些破了皮。路林远拉着苏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轻轻的磨蹭着。

“值得吗？”任由他拉着她的手，苏暖已经哭出声了。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两人就这样在沙发上，相拥着，亲吻着。苏暖时不时的抽泣声都被路林远悉数吻下。沙发窄小，他也不嫌弃，小心翼翼的拥着苏暖和衣而睡，已经整整六年了，他从没像昨天一样睡的那样安稳。闻着她的发香，握着她那纤细的手，他的丫头，呵，一切都是美好的。多年来的军营生活，六点的生物钟，雷打不动的起床。兜兜转转的下楼晨跑，顺便熟悉环境，闹中取静的院落，静谧又不会过于喧闹。整理家务，做早餐，沏一杯茉莉花茶，便安静的坐着等苏暖睡醒。阳光撒过纱帘，柔和而又细腻，阳光照射下的苏暖更加明艳动人。红肿的眼泡与她极为不搭，都是他的错。

悠悠转醒的苏暖，睁眼便看到路林远坐在对面的躺椅上，怔怔的看着自己，原来不是梦啊，他们，昨晚确实在一起。一身黑色休闲服，头发干净立正，下巴光溜溜的，空气中弥漫着剃须水的味道，淡淡的，让人心神安定。

“我，去洗漱。”指着卫生间的方向，仓皇而逃，他是第一个进入这个小院的男人，苏澈忽略不算。

她承认自己是有些矫情的，昨晚都坦白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睡一觉起来，又觉得难为情了。正吃着饭，又不能啃指甲，只能恶狠狠的咬着手里的汉堡。他倒是心灵手巧，自制汉堡竟也做的有模有样。

“别急，都是你的。”路林远，放下手里捏着的勺子，捻起苏暖嘴角的沙拉，乐呵呵的告诉她。她请他吃的第一顿饭就是肯德基，他一直记得，从没忘记过。

把她当猪了吗？别别扭扭的吃完早饭，苏暖想赶他走。他却不急，慢条斯理的刷碗，拖地，把垃圾分类。然后，端坐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