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喜欢他一下就够了。”

按着老师和家长的期望，项玉也能管得住自己。

现在，她却管不住自己了。她掌握不好船的方向了。她的船翻了。她在水底挣扎，甚至有过窒息的感觉。

她倒是学会了折腾，仿佛，不仅折腾了自己，还折腾了别人。就像是，她不折腾、折腾别人都对不起自己似得，尽管，这也肯定不是她的本意。

这种情况下，有人觉得她想家了，有人觉得她依然没有适应私立学校这种封闭式管理的模式。有人觉得她学习上有了压力。有人劝她别想家。有人对她说：“熬过这一年就好了，等你考上了一中……”

“一开始还能适应，过了一段时间反倒又不适应了吧。”项玉，刚来的时候并不这样，即使他们有疑惑，或许也会这么想？

项修贤说：“即使你现在不愿意住校，等你将来读了高中，上了大学，不是一样得住校嘛。你得学着适应啊。”

项玉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己不愿意住校，这是他猜的。她更没有告诉过他，这学校，她其实早就适应了。有时候，她仿佛又得了一种“懒病”，懒得解释。

项修贤还说过：“我有空就来学校看你。”

“你不用来了。”项玉却冷冷地说。

她小姨也会来。一方面，她关心自己的外甥女，一方面，这也是受了她姐的嘱托。冉也来过，尽管，她还沉浸在某种悲伤里。她要被退亲了。

项玉却暗自庆幸。这也是她受伤以来最大的一个安慰。可她却不希望——老实说——她还——她还不太想见到她。

她问项玉：“你咋啦？咋还不想在这待了。你前阵子不还待得好好的嘛。”

有那么一个瞬间，项玉的眼里噙着泪花，想勇敢地告诉她真相了。结果，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仿佛，它就差了那么一点！而那一个点，突破它却是那么难？

更像是，它差得又不是一点！

老实说，项玉也不是不信任她，不信任他们，她就是——依然张不开口。

看起来，冉仿佛都不知道项玉那天去过他家。

项玉是说过：“除非你跟冉姐分手——”

他是在遵守诺言，所以才想着法地把冉甩开了，还是怕娶了冉之后，项玉会变成他身边的定时炸弹？

而项玉，首先是为了遵守诺言？

项玉，不是为了遵守诺言。

他们劝她时，她有时候会好好地听着，甚至会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有时候，她看起来是在听，思想却飞了。本来，她的注意力也不像之前那么集中了。

她又不再是她了。

有一天，在学校的院子里，她还焦躁地冲着项修贤吼了一声，声音不大也不小。她面对着他，吼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小玉。”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让我走！”这会儿，她的气息倒是显得挺足。

偌大的校园里，能让她肆无忌惮地这么吼的人，恐怕只有项修贤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清楚地知道，他是她爸，是世界上最能包容她的人。

唐老师也能包容她，尽管他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让我走！”她带着哭腔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却变小了。

这段时间，她也比之前爱哭了，很可能，莫名其妙地就哭了。

“小玉，你听我说——”

她在吼，他却想哄。大部分时间里，他用的都是相对柔和的方式。他只是偶尔训斥她几句。

他还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她却用力一甩，转身就走。

事后她又后悔了。

唐老师说过：“项玉，老师看得出来，你爸对你挺好的。好好对你爸，他也不容易。”

项玉其实自责过，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很不应该，她也知道爸妈很不容易，可她就是——她表现出来的，依然只是“叛逆”的样子。

纠结。

唐老师也问过她：“你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问的是她家里，而不是她。

“没有啊。”她声音低沉地说。

即使他问的是她，而不是她家里，她的回答很可能也是这一句，因为她——还是说不出口啊。

唐老师也这样问过项修贤。项修贤也说没有。

是啊，他们家里能有什么事呢！

接下来的日子，项修贤也成为了唐老师办公室的常客。这两个教育工作者是在商量什么计策？他们能商量出什么结果呢？他们究竟怎么做才能对症下药？

项玉的心不再是敞开的而是封闭的。她也不再是一副乖乖女的形象。她的行为让人不再省心。或者，她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引起别人的关注和关爱？果真如此的话，她的目的还真是达到了，不再是靠着全校第一的总成绩和副校长女儿的身份。

她要离校的事情，就连油小荷的班主任都知道了。油小荷是他重点关注的学生之一，这个学生找项玉的次数还越来越多，他能注意到项玉也很正常。

他还让油小荷好好地劝劝项玉。油小荷的妈妈闫凤英也不止一次地嘱咐过自己的女儿。即使他们不嘱咐，油小荷也会这么做。首先，这更是她自己的本能。

当油小荷找她时，她竟然产生过这样的想法：“这会占用小荷更多的学习时间。”基于这样的心理，俩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若是久了点，项玉可能会说：“小荷，你快去做题吧。”这话若是没什么效果，她就换一种说法。她说：“我先去教室了，你也去吧。”哪怕，跟油小荷在一起能使她的心境获得片刻安宁，哪怕，她去了教室还是不在状态，还是会难受，还是学不进去。

她会在乎油小荷的时间，对于自己的时间却不在乎了？

若真是一点都不在乎，她也不会更加纠结了吧。

“嗯。今天我班主任又说了一句，说让我好好地劝劝你。”

“我知道了。”

油小荷的班主任在路上碰到项玉，也亲自劝过她。他说：“你怎么不愿意在这待了呀，这里多好啊。”

“是啊，这里挺好的；是我不好了。”这句话又来找项玉了。

这句话，她并没有在嘴上跟任何人说过。看起来，她什么都不愿意跟别人说了，她还真把自己给封闭起来了。

一开始，油小荷的班主任确实也会真心实意地挽留她，逐渐地，他就没这个念想了。不仅如此，他还劝油小荷跟她保持点距离。他怕油小荷受她影响，他怕油小荷跟她学“坏”。他开始觉得，项玉不是一个好孩子。

好孩子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他跟油小荷说过的话，油小荷都跟项玉说了。油小荷依然这样，什么话都会跟项玉说。项玉对她却有了保留。

油小荷不可能听他的。有一天，他就特意过来了，特意过来找项玉。他义正辞严地告诫项玉，别让油小荷总是来找她。他说：“你可以耽误自己，但请不要耽误别人，你已经这么大了，应该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他说的没错，是我错了。”项玉自责的情绪从未像现在这么深刻过。她甚至觉得，她要是再耽误小荷，那就是没尊严了。实际上，她早就有过失去部分尊严的感觉了。她也变得比之前敏感。

自始至终，他没再说一句挽留的话，他只是为了油小荷而来。看起来，他已经放弃项玉了。放弃项玉的还有其他人。

他可以放弃项玉，油小荷却不可以。他们可以放弃项玉，唐老师却不可以。不是不可以，是不想。

唐老师是项玉的班主任，对她亦充满了责任心。油小荷的班主任也是一位负责任的班主任，只不过，是他更想对油小荷负责任罢了。更想对自己班里的学生负责，在某些人看来，这才更符合常理吧。

其实，项玉什么都明白。她也会反思。她觉得，首先是自己太不听话了，一直不听话。可是，明白了又如何！

唐老师还说过：“看起来挺懂事的一个姑娘，怎么能这么不听话呢。大人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知道。”

“唐老师竟然觉得我懂事？”

以前，别人夸她懂事，她没有任何的质疑；现在，有人再夸她懂事，她却产生过疑惑。

她疑惑的更是那种事实的发生。目前，这种疑惑还始终缠绕着她，但她又不会跟别人说，只是让它在自己的心里发酵。

某种情绪在她的心底发酵，并体现在了行为上；与此同时，某种看法在某个人那里成形，且表现了出来。

“项玉是一个挺懂事的孩子。”有的老师可不是这么认为的。有个叫NN的女老师，不仅觉得她不懂事，还觉得她脑子有问题，是神经病。B市人口中的神经病或疯子，等同于医学上的精神病。医学上，神经病和精神病其实不是一回事。

这话传到项玉的耳朵里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我不是神经病，我很清楚我自己。

有些精神病人意识不到自己有病，项玉是真没病。

“连神经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没搞清楚你就叫人家神经病，你神经病啊。”

此时，不知道会不会有相信项玉的人，想替她说这么一句。

反正，项玉她自己是不会这么说的。彼时的项玉，基于性格的原因，还不习惯于说出这种话来，即使这可以算作一种“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