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对不起。我本以为，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挣扎过，也痛苦过，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懦弱。”

“你为什么懦弱呢？”

“小玉，你没穷过，你不知道那种穷苦的滋味。当年，我爸做生意赔了不少钱，身为他们的儿子，我也较早地见证了人情冷暖。直到我读高中的时候，家里才缓过来了一些。”

“这些话，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我过？”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你。反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没必要告诉我？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有必要的！你到底还有——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过我？”

“没有了。”

“没有了？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我以为我很了解你，结果呢，我不仅连你的历史（一部分）都不知道，我连你——我一个女人都不怕吃苦，不怕跟你多奋斗几年，你一个男人又在怕什么呢。就像你自己说的，不是缓过来了么。你到底是对自己不够自信，还是——就觉得这软饭好吃，就想吃软饭。我恭喜你啊。”

很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仿佛是迄今为止，两个人之间最推心置腹的一次谈话。这次，项玉也不太考虑他的感受和面子了，什么软饭呀之类，她想说就说。

“可我怕啊。我怕你跟着我吃苦。”王波说。

“怕我跟着你吃苦？你意思是，你背叛我，是为了我好呗。我‘谢谢’你啊。虚伪。你他妈真虚伪。”

“小玉，你有时候想的还是太单纯了。我说过，别把这个世界想的太简单了。这个世界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有些人即使努力了一辈子，也未必达到既定的目的。”

“是不简单，你不简单。”项玉用讽刺的语气说。

假如，他爸的生意一直很顺利，或者，最终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他还会这么认为么？项玉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和他在一起后，她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别看王波表面上一副很阳光的样子，实际上，骨子里还是带了点悲观主义的色彩。他有时候想的可能是：“这个世界没我们想的那么美好，那么容易。即使我们努力了，也未必能如己所愿。”

当然，他肯定不是彻底的悲观主义者。他更相信，努力了还有机会改变，否则，项玉还会和他在一起吗？即使在一起了，首先提出分手的，会不会是项玉而不是他呢？

太悲观的人，项玉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喜欢。

而项玉，首先却是这么想的：“这个世界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只要努力了，凡事都有可能改变。”

她虽然也有悲观的时候，有自卑的地方，可是，在王波面前，她会尽量地让自己表现得更加乐观。她觉得，她更乐观了，王波也会更加乐观。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会互相影响。包括其它方面。

“结果，这就是你影响的结果？”如果有人这样说，会不会显得片面！

他的背叛可不是受了项玉的影响。项玉可没教他这样做。项玉自个儿也没做这样的事儿。

项玉何况不知道，首先，这不是你影响不影响的问题。身为一个成年人，有些地方，她能影响，有些地方，又是她影响不了的。或者说，是很难影响。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项玉问他。

电话那头的王波，突然就沉默了起来。

“别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祝你，能变得越来越容易。我祝你飞黄腾达。我祝你踩着老丈人的肩膀，一步登天，瞬间就能达到人生的巅峰。我祝你站在高高的山顶上，就是别一不小心摔下来了就行。万一摔下来了，记得脸先着地。你脸皮那么厚，能起到很好的缓冲和保护作用。”项玉连讽带刺地说。

“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继续哭下去。你还没有摔死呢，我哭什么呀。为你，不值。”

“你放心，我也不挡你的财路。万一哪天你发大财了，还能被金子砸死，多好。”

外表温柔的项玉，嘴巴也能变成一把刀子。她是不是觉得，说点难听的话，心里多少还能痛快点！

她是真痛快吗！即使她嘴上痛快，心里也有一种被扎的感觉。

她想要一个更加明确的答案。他最终还是给她了。那么，她满意了嘛！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不准备再说了，也不想再听王波说了。

“挂了吧。”

说完了这句话，项玉就把电话挂掉了。挂掉电话后，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结果，还是哭了。

哭完了，回程。

有人可能会说：“在这之前，当你在遥远的L市独自哭泣，他却在另一个城市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在笑。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别再为这种人哭泣了。”

对于现在的项玉来说，这种劝人的话是没什么作用的。她会想：“正因如此，才更难受啊！因为难受，才会哭啊。”

有人可能会说：“什么叫不挡他的财路啊。你真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了？”

“你怎么不闹啊。你真咽得下这口气啊。”

“窝囊不窝囊啊。”

“你争取给他搅黄了。”

“你把他夺回来，然后再甩掉。”

有些事情是需要力气的。现在的项玉，有力无气。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怎么报复他一下，包括最后一种做法。最后一种做法，曾是她无法认可的。当事情真正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曾经无法认可的，会有可能去做吗？

项玉回到学校后，“大姨妈”也跟着来了。她变得更加不舒服，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她头特别疼，心特别痛，整个人还有一种往下坠的感觉。内心深处，没有动力，没有欲望。她仿佛感觉到，在她前23年的人生里，从来没这么难受过，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第二天，她依然处于这种状态。上午两节课，还挺重要，她压根没有去的欲望。她曾说过，颓废乃人生最大的罪过。那么现在，她又在做“有罪”的事？

中午，室友喊她下去吃饭，她也不去。室友说，要把饭给她带回来，她却有气无力地说：“即使给我带回来了，我也不想吃。”

“你想吃什么啊？”

“什么都不想吃。”

“唉，这个该死的王八蛋，害得我们二姐连饭都不想吃了。”

晚上九点钟，项玉继续躺在床上。她眼神空洞地盯着宿舍里的天花板，依然有一种无力的绝望感。在这之前，她勉强吃了几口室友的面包片。

当她再一次闭上了眼睛，突然之间，想到了一直以来的偶像。自从跟了王波，逐渐地，王波就是她的“偶像”了。她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崇拜电视里的偶像了。

与此同时，她把眼睛睁开了，心境瞬间也开阔了一点。她对自己说：“你还要去帝都呢。你还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呢。你不能就这么堕落了。你不能。”

心境瞬间开阔后，又瞬间跌入了谷底。那种绝望感才更强大，只凭一个意念还战胜不了它。不过，她还是勉强坐了起来。她扭过头去，有气无力地问室友：“你们还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有、有。”田真说。

“我也有。”李丽姿说。

“我这还有一个苹果。我给你洗了去吧。”李爱华说。

曾经在校外住过的室友，有人已经回来了。现在，宿舍里也更加热闹了。项玉的内心却一片寂寥。

李爱华也交了男朋友，已分手两个月。她也是被分手的那一个，对方也是她的初恋。失恋后，她却显得没这么痛苦。项玉甚至感觉不到失恋对她能有什么较大的影响。

李爱华不是没有感情，也不是没有投入感情，只是，她表现得比项玉洒脱。

如果说，放过对方，不去找他的麻烦也是一种洒脱，那么项玉，绝对洒脱。

最终，她还是放过了王波，没去撅断他的“马蹄子”，尽管，他把她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她轻易地放过了他，却没有很快地放过自己。被失恋的痛苦啃噬时，她甚至幻想过时间能倒回到骑自行车去郊区游玩那一次。历史将被改写，时间就定格在自己摔倒的那个瞬间，所不同的是，身后正好有一辆大卡车驶来，它来不及刹车——然后，伴随着王波一声爱的尖叫，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样，结局就能圆满了，我就永远都感受不到爱的背叛了。”

她竟然觉得，这样的结局才是圆满的。哪怕只是想了这么一下，在某些人看来，是不是也有一些不妥。

归根结底，这也是一种逃避的心态，逃避痛苦，逃避背叛。

在她的感知里，比心痛更痛的，是欺骗。王波如果一开始就能坦诚一点，项玉心寒的程度，反而可能降低一些。

也不一定！即使他一开始就说实话了，也掩盖不了背叛的事实。

时间就定格在那一天……

项玉只是这么幻想过。实际上，她没想过死。她也不会死。

没想过死，心却像是死的，犹如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