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周，项玉花的钱又多了。比如，高中同学来帝都，她总不能请人家吃五毛钱一个的大包子吧。她宁愿自己省吃俭用，也不忍心亏待了老同学。她本来就够省吃俭用的了。

她倒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她会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合理地消费。只是，即便再合理，一顿饭下来，也够她吃好多天的大包子了。

老同学会抢着付钱。老同学猜到了她在帝都也不容易，刚毕业也没什么钱。只是，项玉哪好意思总让她掏钱呐。她们在帝都相处了两天。

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钱又不够用了。她打算再跟曹池或蒋依依借点，等发了工资再还。别看她们俩的工资比项玉的多一点，有时候也不够花，也跟项玉借过。姐妹们都是互相借钱。她们还拖欠过房租。

2010年的地下室，房租才多少啊，还是三个人平分，就这，她们还拖欠过房租呢。

很不巧的是，蒋依依的一个朋友急需用钱，她手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全给了她。曹池这会儿也没钱了。这种情况下，项玉又跟爸妈开口要钱了。

上次，她要了八百。这次，她打算先要五百。

跟李爱云唠了一会儿家常后，她终于开口了：“妈，再给我打五百块钱吧。”

接下来，李爱云很随意地说了一句：“怎么越待，钱越不够花了呢。”

李爱云随口这么一说，竟说到了项玉的心里。

与此同时，她还怕李爱云补这么一句：“我看你还是回来吧。”

项玉不可能这么快就认输。当然，回家不代表就是认输，而是想开了。或者说，换一种方式生活。

黄经理也不认输。只是，若把创业比喻成一场赌注，那么，他依然在输钱。

您说，项玉宁愿借钱，宁愿跟父母开口要钱，宁愿去做兼职，也不跟黄经理提一提涨工资的事儿，首先，这也是性格原因导致的吧，而不仅仅只是考虑到公司还不盈利。

偶尔，她也想过重新找一份工作，却没有付诸行动。

还是通过那家中介公司，她找到了一份可以长期做下去的兼职工作。身份是社会调查员。工资，底薪加提成。

项玉依然清楚地记得，当她推开那扇门，仿佛，同时打开了另一扇门。桌子后面坐着的那个人，他灿烂的笑容，他真诚的目光，就像雨后初升的太阳，瞬间就将项玉的心照亮。

还有他上扬的嘴角，就像春天里的一弯柳叶，轻轻地拨动了项玉的心田。

项玉——笑了。不由自主地，她的嘴角也跟着上扬。

项玉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非常好。

面试地点在中介公司，在其中一间屋子里。

项玉坐到他的对面后，他先让项玉做了个自我介绍。

项玉说完了，他就描述了一下这份兼职工作。描述完了，他就问项玉觉得怎么样。项玉说：“我觉得挺好的。”

“那你就来吧。我当场录用你。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挺好的。”他笑着对项玉说。

“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也很好。”

项玉再一次咧嘴笑了。

他是不是对别人也这样说过，项玉不得而知。项玉只知道，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真实和真诚。

很快地，他就成了项玉的主管。他也姓黄。

公司位于A大厦的第十三层。黄主管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进门，左手边就是。他的办公桌前面，是一堵透明的玻璃墙。从工位上抬起头来，他能清楚地看到兼职人员所在的办公区域。当然，他们也能清楚地看到他。

办公区域有几排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排电脑。工位与工位之间有挡板。在每个独立的小区域内，一人一台电脑、一部电话、一副耳机。

主管面前也有一副耳机。他戴上耳机后，兼职人员和受访人员的对话，他能听到。

项玉现在所从事的兼职工作，不是销售，但是跟销售有那么一点相通的地方。它不是向你推销东西，而是通过固定电话，帮客户做问卷调查。问题在电脑上的系统里。打开系统，按照上面的提示，一步一步地往下问，并顺手把答案填进来。问题一般是选择题。

上一个问题，你选的答案若是A，那么，下一个问题，出现的可能是问题B。上一个问题，你选的答案若是B，很可能，下一个问题就变成了C。也就是说，系统会根据你的选项，弹出不同的问题。

电话号码都是随机抽取的。被抽到的，家庭电话最多，也有公司或工厂的。

有的项目会区分省市，有的项目不区分。电话拨通后，当项玉表明了来意，有人会将电话直接挂掉，有人在挂掉之前，还会来一句：“骗子。”

“我们不是骗子，我们就是……”即使项玉想进一步解释，对方也听不到了，因为，电话已经被挂掉了。

项玉是没法重拨的。电话号码，只有到了最后一步才能看到。

也有人，即使愿意多听你说几句，也会以一句“对不起，我没时间”结束这次的通话。这算是比较客气的。

没有立马挂电话的，有人，很可能还会问一句：“你们是从哪里找到我家电话的？”

“系统随即抽取的。”

听项玉这么说，一般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要么直接挂掉电话，要么继续配合你。直接挂电话的肯定更多。

一般之外，还有“个别”。

有个人说：“你们咋这么会抽呢，就不怕有人抽你们嘛。我觉得，你们已经对我构成骚扰了。”

啪，电话挂掉了。

啪，电话挂掉了；啪，电话挂掉了；啪，电话又挂掉了。比起成功的问卷来，这更是一种常态。

即使对方愿意接听你的电话，通过前期的排查，他在不在目标人群的范围内还不一定嘞。假如对方刚好是未成年人或者五十五周岁（大部分项目）以上的老年人，自己，或者家里人有从事广告等相关行业的，这就不行了呀。个别项目，还会区分性别。

即使对方符合要求，一开始也愿意配合你，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也是一种未知。这是肯定的。

问卷所需的时间不短，通常在一二十分钟左右。有的项目甚至将近半个小时。题目越多，所用的时间越久，问卷成功的概率也就越小，因为，有人会逐渐地失去耐心。

“还有多久啊？你们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快了、快了。”

有时候，项玉简直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他们。可是呢，未必每一个人，你都能把他哄好。

有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挂掉，很突然。有人会提前跟你打一声招呼。

“我还有事呢，就不接着跟你说了。”

“拜托，很快就可以结束了。我加快速度。”

“行吧、行吧，那你快点。”

这是比较理想的状态。

“怎么还没完事呢。我要挂电话了啊。”

“快了，快了，马上——”

嘟、嘟，电话挂了。

这更是一种常态。

“我挂了啊。”

“别。”项玉赶紧说一句。

对方要是没挂电话，问卷也快完成了，项玉可能还会补一句：“这份问卷马上就要完成了，您现在要是挂电话，咱们这份问卷就作废了。”

“废就废吧，关我什么事啊。” 有人也这样说过。

项玉就不明白了：既然，你一开始原因配合我们，那就说明——那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

也有人，都坚持到最后一步了，电话还是挂掉了。最后一步，需要统计受访者的年龄段和职业等个人信息，有人就不干了。

缺失了个人的基本信息，也不是一份完整的问卷，而是废卷。对于兼职人员来说，只有有效问卷才能拿提成。

根据收集问卷的数量，一个项目的周期大概在一二十天左右。也有时间长的。上一个项目和下一个项目的时间间隔，短的话，也就是两三天的时间，长的，一般也不会超过一周。

工作日的工作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八点半，干够两个小时有底薪。周末的工作时间，是上午九点半到晚上八点半，干够六个小时有底薪。

只要有项目，项玉就会去，无论是下班后，还是周末。周六，她上午可能晚去一会儿，偶尔睡个懒觉，或者，洗洗衣服。

周一到周五，晚上的工作时间是六点半到八点半。六点半之前赶不到也没关系，若是来得晚，那就晚点走嘛，反正，只要干够两个小时就行。不够两个小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就没有底薪了。

两个公司之间离得不算远，早的话，项玉六点四十左右就能打上卡。也有晚的时候。车来晚了，路上有一点堵了，偶尔哪次，甚至都超过七点了。这种情况下，为了拿到底薪，得等到九点之后才能走。

即使项玉到的早，极有可能，也会等到九点多再走。等一等，再等一等，多打一个电话，再多打一个电话，说不定，成功的问卷就会多一份。偶尔，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多两三份。

有那么一阵子，项玉发现，九点一刻的成功率最高，这更加促使她不想早走了。

但是吧，好运气也是有限的。有时候，即使她多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有效问卷的数量也没有增加。这要看具体的情况。

她习惯于晚走，有时候，偌大的办公室只剩她和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