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摇曳不熄,别儿如帘般的睫毛被烛光印在墙上闪烁,别儿看着烛光摇曳发愣,唇瓣轻轻发抖。
黑夜笼罩,天空月似浸着血红,似泡着乳白。
别儿迷离的看了看天空。
“深夜了,他为何还不回来......”
她的侍女景柏走来,为她添了根蜡烛:“夫人,要不然去看一眼吧。”
景柏是严府唯一的一个丫鬟,是老爷子硬把景柏雇到严府中的,说是儿媳妇娇弱,不能让儿媳妇做家务,而严府里又全是男仆,男女授受不亲。
严云复不同意,怕混进来刺客,为此还遭了一次打,可最终还是同意了。
别儿思索了一会,眼神一烈站起身来:“走。”
景柏给别儿添了件披肩便与她一齐出门,在花园里倏然看到一抹黑影,
两人一惊,面面相觑。
景柏一些害怕,拉了拉别儿的胳膊肘:“夫人......”
别儿倒是很镇定,摆了摆手让她安静些。
难道进贼了?
不会,她下意识的否定了。
严府因为是皇家御赐的花园府邸,鸟都飞不进来一只两只。
府外有二十三个严云复亲授武艺的侍卫来回站岗,府内七十二人都是严云复的心腹大内侍卫,可以是皇宫锦衣卫,也可以是严府的侍卫。
府墙都有八尺高,怎么会有人闯的进来?
不想要命了?
难道是他?
别儿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黑影的背影颇为眼熟,便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云复?”
那黑影顿了一下,本想回头但还是向前走的飞快。
别儿一着急便大喊了一声:“夫君好兴致,半夜了还在花园里观赏。”
这就惊动了几个在花园里的侍卫,侍卫闻声往这边一看,只看了别儿和景柏,其他的却什么都没看到。
别儿看背影停下了转身躲在了柱子后面,便假意的说了一声:“夫君随意,别儿先行告退。”
看到侍卫虽然心有犹豫但还是走了,别儿走进那根柱子,却发现柱子后什么都没有。
跑得这么快?
突然,一声闷哼从身后传来,别儿错愕地回头,发现景柏竟然在如此寂静的晚上没有声音就倒地了。
她一下就发觉不对,想大声呼叫,却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嘴巴。
别儿“嗯唔”地挣扎了好久,却发现手的主人身上的体香传来十分熟悉。
休烈!
严云复看她憋的难受,便慢慢松开了手,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别声张。”
别儿竟然因此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也许是很久没有与他近距离接触了,竟然自动的把这三个字换成了说甜言蜜语的语调,让她脸上烫烫的。
别儿一点头,转身一看严云复穿了一身朴素的黑衣服,走时穿的铠甲已不知去向。
别儿看他眼神露出一股子戾气,但身上毫无精神,甚至有些颓废。
她担心的摸了摸他的右手:“没事吧?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你......居然走着回来了....”
别儿似乎十分惊讶,发现自己说错话后便降低了声调,她碰了碰他的左手,发现他吃疼的下意识的抽了一下手。
别儿看他这个反应,似乎是知道了什么,欲检查一下他的左手被他飞快地打开,但她也碰到了,她揉了揉手指,发现手上有一些粘稠的液体,夜晚太黑,她看不清楚是什么,影影约约感觉是血。
她问了问手指,一股子血腥味迎面而来。
她一下脸色就不好了,心头一疼,嘴唇发抖,一下子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隔着衣服,轻轻碰了一下,都有这么多血,可见他的左手伤的有多重。
严云复看到她这副样子便安慰似的道:“行了,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老太爷,景柏睡一觉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别儿似乎被无端的激怒了:“休烈!你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照这样下去,你这大司马能当多久!你还能活多久!你在边疆受刀伤累累就不说了,还要被......你这让我们怎么办!”
别儿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她实在受不了了!
太子欺人太甚!
三年,四次。
严云复两次被士兵抬回来,两次被砚微背回来,三次人事不省,甚至轻微脑震荡。
发小居然可以下这么狠的手,别儿本想进京弹劾太子,被严云复拼死拦住。
她不知道为什么。
但不管为什么都不能这样!
严云复眉头一松,转身便走,只撂了一句“天明之前去砚池送药”。
别儿看他落寞离去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但转瞬即逝,她突然反应了过来,砚池里常年备着各种药,为何还让她去送药?
故意的?!
别儿抹了抹泪,冲着严云复的背影痴笑了一声:“犟嘴!”
“真是个冤家!我怎的嫁了这个倔驴儿!”
砚池昏昏暗暗,严云复死抿着嘴唇,几颗豆大的汗珠从鼻尖、睫毛上滴下来,他右手撕开酥麻左手的衣服,看左手手肘一团大的乌青竟成了紫血流出来。
他的左手被匈奴大将用枪挑过,有旧伤,现在又添了新疾。
砚微拿着药走过来,用一小块纱布蘸了酒精一条条的放在他的手肘上,更多的纱布都堵在了严云复的嘴巴里,砚微已经习惯了,严云复的新伤旧疾都是他治疗的,他都快成半个医师了。
“除了手肘,可还有哪里痛?”
砚微轻言。
他忍着滴滴汗水流下,咬着牙轻摇头。
其实他还有肩头很疼,但......还是算了吧。
严云复后背发凉,原来是汗水浸透了后背又被风一吹,丝丝凉意入骨,还减少了些疼痛。
砚微给他的伤口消了毒,便简单地用纱布包好,用手帕给严云复擦了脸上的汗,又给他换了身新衣服。
大功告成。
“你个大男人,怎么还随身带手帕。”
严云复喘着大气,嘴角有些上扬挑衅地看着砚微。
砚微瘪瘪嘴,脸一红:“谁说男人不能带手帕,我这手帕可是万能的,急了擦汗,脏了擦污,多好啊!”
严云复突然想到了那个姑娘,用手帕擦鞋的姑娘。
突然心间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砚微,别儿带来的药等会都还给她,还有,你去一趟春欢阁。”
严云复左手不能动,右手随手拿了一本藏经书看。
虽然面不改色,还是一脸的严肃,但这话听起来倒是让人心里一热。
砚微却不解风情:“去春欢阁干什么?”
严云复看了他一眼:“告诉那姑娘,就说我要去洛阳一趟,让她别着急。”
砚微摸了摸脑袋:“将军你什么时候要去洛阳啊?”
严云复一瞪眼,用右手的书打了他头一下、砚微一尬笑,似乎是领意了。
“那将军,那小姑娘若是问何时回呢。”
严云复稍加思索,扯下了自己头上的竹子发簪递给了他,虽然极为朴素,但是有一颗极美的蓝色夜明珠贴在竹簪的头上,与蓝色竹簪纹理融为一体,漂亮极了。
“把这个簪子给她,让她放宽心,顶多十几天就回去了。”
砚微一皱眉,这可是先夫人留给唯一的儿子休烈的遗物之一,是不轻易动人的。
难道这姑娘真有这么好?
虽然长得比别儿夫人漂亮精致,但哪里有别儿夫人那么体贴温柔!
若是让他选,他一定会选别儿夫人,这样体贴入微的女人才可以做老婆嘛!
“砚微领命!”
砚微走前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书,竟然一页都没翻动?
他轻叹了口气,等砚微走后,他单手撑头闭上眼睛轻眯一会儿,可能是累了所以即刻就进入了梦境。
一袭白衣,白皙透亮的肌肤衬的月光无色。
眼角泪水成线,发鬓缭乱飘扬。
身边嘈杂不断,心中痛苦嗵嗵乱跳。
一声轻呵蜀雨下尽四月天。
怎怜雨打荷之满池,澈水荡尽千帆过。
他感觉呠一声被扯进了冰水中,瞬间就一下被心脏巨疼疼醒,睡眼惺忪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窗外夜光但却仍心有余悸。
他轻叹一声。
“那是那姑娘前世的模样吧,我竟然在梦中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