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多么吸引眼球、引人入胜的话题，但赵玉树眼睛都没眨，跟一尊蜡像似的一动不动，任由某人发表离场感言。
“西市有家店铺被人砸了。”
赵玉树懒得理他，慢悠悠地给自己斟满茶，又慢悠悠地啜饮，神态惬意而悠闲。
他爹砸烂的铺子几乎可以绕长安城一圈...一家人都不是好货，哪来的脸面提这芝麻绿豆般的小事？
目光一扫，眼底迅速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之意，程处默慢条斯理走到门外，扭头气定神闲道：“省点喝，恐怕以后再也喝不到这茶咯。”
“嗯？等...等等，站住！”
赵玉树听着听着，神色渐渐有些僵硬......
程处默折返回来，气定神闲地坐下自斟独饮，自我陶醉的独自浅笑着。
“是...是卖‘神仙茶’的掌柜？”足足愣了半盏茶工会，赵玉树方迟疑地问道。
“不错，正是西市的那一家，原来是卖绸缎的，后来掌柜的不知怎弄出个新的茶叶，一开始卖得很火，慢慢冷清下来。没想到还被人惦记上了。”
程处默说的很详细，也很认真。
赵玉树的底细，在程处默这些真正的权贵人眼里，自然不是秘密。
陈大狗的生意能够在鱼龙混杂的长安城里做的风生水起，也自然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大唐的绸缎工艺很高，长安城每天东西两市繁华似锦，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为的什么？
不正是为了种类琳琅满目，工艺巧夺天工的绸缎嘛。
俗话说：和谁有仇，都不能和钱有仇。“钱乃身外之物”这句话指得对象从来不是神仙，事实恰恰相反，各方宗派都需要大量的金钱做支撑。不管是入门的新人弟子，还是高高在上的供奉，他们修行所需要的丹药、灵石、以及制作灵符、灵宝所耗费的各种珍贵材料，这些可都需要钱呢。
长安城是圣唐都城，也是现今华天最大最繁华的大城，有商场自然就有竞争，而陈大狗一个平民百姓却在残酷的商战里笑了足足三十年，其中深意长安城的权贵都非常清楚。
就连长寿村村民，陈大狗和赵家两位老人，也渐渐明白了关节所在。
否则赵、陈两家哪里会受到很多人的尊重，名气哪里会响彻到宝鸡村？
所以，谈起这件事时，程处默说的很认真。
因为他也想和赵玉树做朋友。
看着程处默严肃的神情，赵玉树的表情不觉也凝重了。
“他...怎么了？”
程咬金叹了口气，说道：“怕是处境不妙咯。”
“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玉树脸色顿时非常好看，他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他吃上官司了，而且...是人命官司！”
仿佛听到了年末将至最大的笑话。赵玉树难以置信道：“大...他只是老实巴交的买卖人，怎会扯上人命官司？”
“此事并不简单啊......”
程处默压低声音，一副消息灵通人士的神秘样子：“我也觉得不对劲，可他确实惹上了人命官司，听说人已经被抓进清天司了。”
“什么！”
祸事来得猝不及防，赵玉树有点发懵。
......
......
就像没人不知道他和陈大狗的关系，赵玉树对程处默说的“新闻”一点不敢兴趣便在于此。
砸铺子多大点事？至于和他说吗......反正砸来砸去，谁还敢砸了陈大狗的铺子？
这和直接扇他脸有何区别？
赵玉树相信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干出如此蠢事。
然而，陈大狗的铺子真的被人砸了，便连人也被抓进了清天司！
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事很严重！
严重到连拜火教的风灵妖孽，南宫家女婿的身份都震慑不了的地步！
赵玉树深吸一口气，短暂的震惊后，此刻他已镇定下来了。
倘若真是陈大狗卖的茶叶喝死了人，他即便是拜火教大祭祀亦帮不了他。
除非他是太宗皇帝。
可就算他是太宗皇帝，在证据确凿的铁证面前，也不敢在天下人的眼皮子底下赦免一个人的罪。
圣唐，之所以为圣唐。
自然是大唐有个圣明的天子。
太宗陛下能让大唐帝国有了如今的盛世，靠得不正是他半步的“众生平等”政策吗？
圣人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何况陈大狗还不是圣人......
四周安静得很，唯有夕阳余晖清冷地从雕花窗棂里打落进来，时间缓慢流淌。
赵玉树站起身，走到程处默面前盘腿坐下，压低了声音道：“既然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所以...还请你帮我。”
等的就是这句话，程处默点点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燎原殿。
......
......
喝茶能喝死人？
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其荒谬的说法，若水起初听到那村里宿老的话，便认为他得了老年痴呆。
炒青制茶是若水亲手传授给陈大狗的，除了“炒”对大唐百姓而言有点新鲜外，其他步骤和一般的制茶工艺并无区别，里面根本没加过任何东西，纯天然无防腐剂的茶叶怎么可能喝死人？
然而，当若水赶到陈家时，便发现原来整个村子都得了老年痴呆......
远远地，陈家宅子被长寿村的乡亲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陈家兄弟跑回家时，只见周围乡亲们议论纷纷群情激愤，赵老汉正脸色阴沉地坐在陈家门槛上。
何管家在一旁唉声叹气，满面愁容唉声叹气。
场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赵爷爷，到底咋回事啊？”陈神艰难地挤上前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赵老汉见他回来，抬头怒哼道：“我咋知道？我去问过了，官差只说了一句他卖的茶喝死了人，现在已被押进了牢里！”
陈神惊道：“这不可能！”
嘿嘿冷笑两声，赵老汉说道：“不管可不可能，事情毕竟发生了。”
“开...开玩笑。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要是能喝死人，我和陈仙早就死了！这一定是诬陷！”
“废话！”
赵老汉越说越气，怒道：“简直欺人太甚！咱家好歹是出了神仙之家，大狗能有今天的荣华，还不是靠着玉树的身份摆在那里。清天司竟敢招呼都不打便去拿人，简直混帐！”
若水好不容易挤了过来，听到他们的谈话，想了想，道：“爷爷，他们还有没有说别的？”
赵老汉哼道：“他们说，是非黑白，查清楚了自然会把人放出来。”
“这...”若水语滞，沉思半晌，缓缓地道：“他们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赵老汉越说越气怒道：“没凭没据便抓了人，还不把玉树放在眼里？老夫现在就去城里，问问我那儿子，人家敢欺负到门上了，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老爹！”
很没有是非观的说法，若水这是第一次发现赵老汉居然如此愤怒，平日在家总看那陈大狗不顺眼，说他老是抽儿子，也不怕老来被抽......可是陈大狗摊上事，他却如此生气。当然，数十年相濡以沫的亲情只是赵老汉生气的其中一个理由，若水估计最大的理由是他儿子无动于衷的举动，令这位神仙老爹很愤怒，觉得丢面子了。
认真说来，其实若水也有点愤怒，愤怒的原因和赵老汉一样。
一是赵玉树的不作为。
午时被抓走的，太阳都快下山了，连个动静也没有。说好的拜把子兄弟呢？若水心里狠狠鄙视了某人一番......
二是莫名其妙。
赵玉树不作为归不作为，难道他们不知道陈大狗和他的关系吗？连长寿村的村民都知道，你一个长安城的司法衙门会不知道？
太不讲究了，如今虽说是唐律高于一切的年代，但最终裁决的终究还是在人身上，很多事情都是面子上的事，一个小小的司法本门招呼都不打，派人冲进铺子里拿人，委实有点过分了。
若水心想赵玉树一旦知道此事，心里一定恨死了清天司吧。
“走！你们两个跟着我，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们没了爹，他管不管！”赵老汉拉着陈家兄弟便往外走。
兴许被赵老汉汪洋自恣的王霸之气震住了，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哎哎~”
见赵老汉真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霸气，若水心里气急败坏，亏你们还是乡里乡亲的呢，也不拦着点。
拉着他的手，若水连忙说道：“爷爷，天都快黑了。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闭，您还是明天再去吧。再说了，清天司一向秉公执法，查出陈伯伯是清白的，明天或许就放出来了呢。”
赵老汉想了想，叹道：“唉，也只好这样了。。”
......
......
赵老汉去不了。
但有人去的了。
天快黑了，清天司里的官差们大部分都下了差，金碧辉煌的正门已经关闭，只余下一扇偏门，门前站着两名值守的官差。
就在他们准备彻底关门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男子正慢悠悠地走来，官差挥手驱赶。
“宵禁快至，有事明日再来。”
“无妨，我只是来问个话，不耽误多长时间。”
黄昏下光线本就昏暗，何况那年轻男子是背着太阳，官差一时没有看清出年轻男子的样貌，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身材魁梧，穿着也不像是权贵子弟，不由冷笑：“你是何人？有何资格面见司律大人？
年轻男子哼道：“破地方当我乐意来么？有人请我来的，你进去通禀一声老王八，就说程某来访。”
“好大的胆子，竟敢侮辱王大人！”见他出言不逊，官差不由大怒。
“呵~”年轻男子懒得跟这种小喽罗废话，抬腿便往县衙里走去。
见年轻男子如此态度，官差单手按住手里金黄刀鞘，喝道：“站住！清天司乃太宗陛下直属衙役，岂容你乱闯，是想造反么？”
被个小喽啰三番五次顶撞，年轻男子心里霎时窝着一股子邪火，见他拦路，邪火蹭地往外冒。
啪！
一记耳光扇过，官差被抽得半边耳朵嗡嗡响，回过神刚把腰侧的刀拔出一半，一张龇着一嘴白牙嘿嘿冷笑的脸便伸到了他的面前。
“看清楚了吗？”年轻男子问道。
“看...看清楚了。”
很朴实的一张脸，线条分明的脸颊，犹如刀刻般锐利有致。拥有这样脸型的人很多，可将野蛮与斯文两者属性完美融合在一起的人，长安城里并不多。
除了程府长子程处默，还能有谁？
如遭雷殛，官差脸色遽然大变，脸色时红时青，拔出一半闪着寒光的刀不知不觉插回了刀鞘。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小公爷恕罪。”
啪！
又是一记耳光。
“看清楚了还不给我滚进去通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