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站在高瘦男子身边的卓绝身影冷笑道：“既然他是冤枉的，清天司还敢诬陷他不成？程处默，你皮又痒痒了？”
“歆儿大人，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程处默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你们知道死者是谁吗？”
“谁？”
卓绝身影忍不住走到置身于光源下的程处默面前，露出了一张明眸皓齿的脸蛋。
此时这种脸蛋正秀眉微蹙，一脸好奇地看着程处默，看其霞光万道的外表，不是拜火教的凤凰——南宫歆还能是谁？
那和她在一起的人，自然呼之欲出了。
程处默没有看她，而是凝视着慢慢走来的身影，说道：“死者名为咎高超。”
南宫歆细眉皱得更深，迷惑地抬望走过来的身影，手自然而然地拉着他的胳膊：“没听说过...玉树哥哥，你知道吗？”
“他是东宫属官。”
随着这道清冷的声音落下，胡同里忽然静了下来。
大街人静，星月在天，深巷中的犬吠拆声，零零落落地随风送到。
南宫歆觉得有些冷，抱紧了身旁人一些，却发现更冷了。
程处默长叹了口气，此声叹息，竟难得的丧气：“太子殿下对‘神仙茶’非常感兴趣，派咎高超前去采购，不料茶还没有送去东宫，人在中途便已经毒发身亡。咎高超的下属去清天司报了案，清天司得知太子殿下大为震怒，迫不得已才去抓了人。而且，此案已经由大理寺卿孙伏伽亲自受理。明日一早，陈大狗便会被带进大理寺中。”
三言两语，道清事情原委，程处默忍不住紧了紧身上薄薄的衣衫。
夜风不知何时变得阴冷起来，仿佛像是传说中九幽地府吹过的阴风，冰寒刺骨，只是这冷的却不是肌肤，而是一种似乎寒入心脉的错觉。
程处默和南宫歆瞬间觉得这风似冰寒刺骨，却也不敢言语。
因为这意味着某人的心情同样差到了极点！
意图谋害当朝太子，该当何罪？
程处默不敢想。
南宫歆张了张嘴，最后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话来。
连大理寺卿孙伏伽都被惊动了，无所不能的太宗陛下自然知晓了此案。
南宫歆再蛮横无理、再无法无天，也不敢对太宗陛下说出：“死的又不是您儿子，何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这样的话来。
就像无人敢亵渎大祭祀殿下的威严一般，泱泱圣唐的君主，有资格和其平起平坐的人，整个华天一只手堪堪数得过来。
这样的大人物，雷霆震怒的代价没人可以承受。
即便那人不是陈大狗，而是像赵玉树这般的人物，证据一旦坐实，最后的下场都会格外凄惨。
便是拜火教也保不了他！
天子一怒，山河倒流，这就是圣人的威严！
......
......
沉默了许久，周遭静寂无声，秋日阴灰色的星光沉沉压在地面上。
赵玉树的神情晦涩不明，大半张脸都隐没在冰冷的昏暗里。
令人心悸的沉默维持了很久。
赵玉树终于挥了挥手，轻声道：“走，去他的店铺看看。”
南宫歆沉默地跟在他后面。
程处默犹豫了一下，忽然拦在赵玉树身前。
没等对方黑下脸来，程处默急忙解释道：“他的铺子被清天司封了，上面已经贴了灵符，我们现在闯进去不好吧......”
赵玉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闯，我会更不好。”
“哎哎~此事重大，还是从长计议为好啊。”
程处默无奈地看着前方融入夜色中，如风一般的男子。
“你去不去？不去，以后我南宫歆就当没你这个朋友！”说完，南宫歆头也不回地随风远去。
“啊？朋...朋友？”
程处默愣过之后，仿佛眼前绽放千万朵烟花，一颗心喜得几乎跃出胸膛。
“我去啊！等等我！”
......
......
冲这朋友两个字。
莫说只是前往案发现场，就算跟随赵玉树和南宫歆上刀山下火海，程处默也义不容辞。
理由很简单。
因为他想和他们做朋友。
只是做个朋友，哪有如此夸张？
在普通人的眼里，交朋友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再难交的朋友，也是吃顿饭便能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两顿。
然而，赵玉树是普通人吗？
程处默在大唐百姓心里，已然是处于云端的神仙，就更不要说拜火教刚刚新鲜出炉的万年妖孽了。
赵玉树的朋友，哪里需要一只手去数？
除了那个凡人陈大狗，还有谁？！
陈大狗被抓，长安城里的权贵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还不是因为他是赵玉树唯一的朋友？
不然谁有那个精力，去关注一个长相清新脱俗的彪形大汉？大家都很忙的......
从十年前赵玉树进阶洞真境开始，程处默便对他无比仰慕，他经常照顾赵老汉的生意，自然是存了和赵玉树交好的心思。
现在赵玉树进入了知微境，程处默与其交好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身为国公府的长子，程处默从小便与其他纨绔子弟不同。
所谓越强大越聪明，反过来同样如此。
越聪明也就越强大。
修灵与修道不同。
越聪明的人，越能得到灵气的认可，修行越能先行比别人快一步，对方想要追上你往往需要耗费几倍的精力。而这样造就的结果，便是水滴石穿，双方差距越拉越大，成为不可跨越的鸿沟。
程处默很聪明，修行更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而天才想要更进一步，则必须融入天才的圈子，与比他还要天才的人物交朋友！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高高在上的灵修也不能免俗。
天才与天才之间接触，如此方能时刻保持天才的样子。
程处默自然明白他们愿意和他交朋友，不是他的嫡长子身份，更不是未来的国公地位。
嫡长子，在地主百姓阶层眼里或许极为重要，可在真正的权贵眼里，并不是唯一。
事实上，无法修灵的嫡长子，和废物并无区别。
一个英明的家主，选择继承掌管家族数百年的继承人时，不可能会交给一个只有数十年寿命的儿子。
哪怕他是嫡长子。
因为等他好不容易积攒出一个家的样子，也离他死去不远了，数十年心血维持的秩序会瞬间崩溃。
对灵修而言，几十年岁月不短，却也不长。
程处默很幸运，他有修行天赋，且天赋不低，又是嫡长子，未来国公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家里一众兄弟对他心服口服，一家人相处的极为融洽。
长安城里，很多百姓经常会看见这样一副奇观。
混世魔王程咬金带着一群儿子，恶霸父子团伙张牙舞爪，满长安的找人麻烦。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说不上，但令和其有恩怨的权贵战战兢兢，打摆子犯怵还是能够做到的。
如此团结的一家人，程府或许说是长安城里勾心斗角的权贵中，一股清流了。
这也是赵玉树不讨厌他的原因。
立身长安城上流圈子数十载，赵玉树见过不少年轻权贵，他们内心或阴暗，或阿谀，或恶毒，或奸诈....没有一个本性纯良之辈，由此赵玉树厌恶他们，从不与他们来往。
夫妻同心，南宫歆自然也不和他们来往。
唯有真实的程处默，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也许...此事过后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程处默如此想着。
......
......
‘咣’的一声巨响，寂静的长安城仿佛被陨石砸中了一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无数沉睡的人被吵醒，纷纷咒骂了一通，然后又老实睡下。
一到晚上，就有神仙打架，长安里的百姓已经见怪不怪，谁让他们不是神仙咧？
太宗陛下严厉禁止灵修在白天进行一切超乎常人的举动，好不容易憋到晚上，还不让人家嗨了？
他们要是神仙，也都出去嗨了，睡个屁的觉.......
南宫歆一脚把陈大狗开的茶叶店铺大门踹开，似乎为了刻意引人注意，她的这一脚加重了力道，不仅门被踹开，而且两扇门还被踹飞了。
早有坊官武侯闻讯赶来，然而一见三个凶神恶煞一脸杀意的神...杀才，就知道他们不好惹，是长安城里的大人物，他们哪里还敢强行出头？
门被踹飞，扬起一阵尘土，赵玉树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口，程处默摇摇头，心想知微境大能就是不一样，他压根没有察觉出灵力波动，人便已经出现在铺子里。
仿佛没有发现四周的灰尘，程处默跟着踏进了门槛。唯有南宫歆皱了皱眉，特意在门外等了一阵，才缓缓迈步走进店内。
店里空荡荡的，因为这桩命案牵扯的人太过庞大，不仅是陈大狗，就连店内的帐房，伙计全都被拿进了清天司，店内一筐筐装满的炒茶也被收缴上去，唯独只有矮桌上一个漆盒内还剩了几斤茶叶静静地摆在那里。
程处默上前打开漆盒，顿时闻到一阵淡淡的茶香，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对赵玉树说道：“如此风雅妙物，居然能喝死人，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想搞事呢？他针对的是陈大狗，还是你？”
“你说呢？”赵玉树反问道。
一件事情的发生，不论好事还是坏事，终归有它的前因后果，偶然或必然，所谓“种豆得豆，种瓜得瓜”，陈大狗一案也是如此。
无缘无故的，他不会沾上人命官司，更不会成为直接的罪犯，所以赵玉树现在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别人设了这么大一个圈套欲置其于死地，或者别人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程处默吃惊地注视着他，表情很复杂：“倘若真是冲你，此事断不会草草结束。”
“那又如何？咱们可不怕！”南宫歆一脸很不在乎的样子。
店内很安静，也很凌乱，显然清天司的衙役在拿人时顺手也在店内搜查了一番，试图寻找一些直接的有利的害人证据，按目前清天司的口风来推断，他们似乎并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
赵玉树负着手，在空荡荡的店内慢慢吞吞转了两圈，眉头拧得紧紧的，不知在思索什么。
“东宫属官带走的茶叶果真有毒？”
程处默摇头：“此事发生的突然，清天司抓人时我都懵了，然后派出了许多人去打听，甚至买通了他们一个差役，弄到了一些搜走的茶叶请人仔细看过，里面并未掺毒药之类的东西，茶叶都是干干净净的，可偏偏却真的喝死了人。”
说着程处默的神情有些愧疚，垂头道：“抱歉，我的实力有限。”
赵玉树摇摇头：“不关你的事，这是有人在背后玩阴谋，就算你派人日夜守在他的铺门口，该出事还得出事，拦不住的。”
“那接下来咱们咋办？”
赵玉树气定神闲道：“先找一找有没有遗漏的细节，然后再去查查那倒霉的东宫属官，喝茶都能喝死，他的人品一定有问题。”
程处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