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扉和兰兰已经同居半年了，彼此生活习惯也还过得去，没什么明显冲突，可他总觉得少了些结婚的冲动。周围人都觉得兰兰是个靠谱的姑娘，门当户对，贤惠乖巧，小家碧玉，从来不发脾气，好像天生就是贤妻良母的天赋。在外给足面子，在内温柔贤淑，对长辈恭敬有礼，大大小小节日对谈家都很周到。这自然很讨谈妈喜欢。谈爸虽善谈，但在这事上就一句话：你自己看吧。
“今天我路过中介，看到一套房子不错，面积够大，还包含学区。”兰兰一点点撕下面膜，用指腹轻轻按压着两颊。
“哦。”谈扉正坐在床边网购茶叶，有意无意地答应着。
“今天累吗？”兰兰关上化妆台的抽屉，抖抖睡袍站起来。
“还真有点......”谈扉抬头，看见兰兰又穿了那件他最喜欢的玫红色睡袍。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喜欢，可能是衣摆的线条和颜色刚刚好吧。
兰兰本来不怎么穿这件，可自从他说好看，就常在今晚这样的月色下换上。
谈扉会意，回身打开床头柜。
“累了就不要那么麻烦了，”兰兰快步从身后贴住他，右手环在他胸前，“我最近其实在看备孕的书，叶酸也买了一些。我妈还介绍了一个中医，一起去调理一下？”
“这个......有点早吧？”谈扉有些局促。
“已经不早了。有个学姐才比我大四岁，上周刚生二胎，居然产后大出血，现在还在重症监护。我和我妈听了都吓死了。”
“哦这么严重啊。不过你也别自己吓自己，毕竟每个人不一样的。”
“所以我们还是早一点生……”胸前的手臂慢慢收紧。
“兰兰......”谈扉握住手腕，转过身来，“至少，先让我好好准备一下，把婚求了吧……”他半是歉意半是请求，笑容也有些生硬。
“那好吧，不要让我等太久啊。”兰兰满意地笑了，伸手从床头柜里抽出一片，塞进谈扉手里。
今夜格外地累，可谈扉却失眠了。兰兰在另一边远远地躺着，早已睡熟。
“你什么时候才能带动带动我呀？”结束时，兰兰像往常一样拍拍他的背，像是被替换下来的队员鼓励新上场的队友。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远不如五年前和初恋女友在一起时有兴致。那是个元旦，在武夷山的一家临时入住的五星级酒店里。虽然当时青涩懵懂又生疏匆忙，但两人都非常投入。那种强烈和真实的感觉似乎就再也没有过了，反倒总是配合多一些。而对兰兰，他有时甚至不确定她投入的是面前的自己，还是只沉浸在自我的世界。
他不知道。
客厅的灯还开着，寂寞地照着睡前没来得及倒掉的叶底。他慢慢走过去，拿起盖碗的盖子，抿了一口留在上面的叶底，嚼了几下咽下去，传来一股回忆的味道。
“谁又在乎我现在爱喝熟普爱到连汤带叶一起呢？”他对着盖子喃喃地说着，“身体寒凉的时候，可不要贪多啊。”他盯着那只玻璃公道杯，嘴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馨与无奈，很久才端着茶盘进了厨房。
谈扉自从知道有结婚这事，就期待着婚姻，最好能多生几个孩子。年初二胎政策开放了，他开心极了，一家子热热闹闹，该多好。
谈妈身体不好，总盼着抱孙子，总问什么时候领证，看没看房子？谈扉也在困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好像就是等不到结婚的情绪。那种莫名的束缚，到底是不是来自兰兰呢？可兰兰似乎并不限制他，只专注做好自己的角色。
“怎么了，扉？” 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臂弯。
“抱歉，我出去一下。”圣诞节电影《摆渡人》还没到一半，谈扉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放下那杯兰兰在咖啡店买的熟普，跑了出去。
“扉，你怎么又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呢？我也见过不少人了，也不是只想着恩恩爱爱的小女孩了，如果我天天黏着你，你不会觉得烦吗？”兰兰不解地问道。
“其实，也不是要你黏着我。只是，我总觉得要结婚的两个人，应该感情更深一些才对。”
“多深才算有感情呢？我们不是都已经同居半年多了吗？生活习惯也合适，一直没有什么大的矛盾，这就比很多怨偶强多少了。以前我也遇到过你口中的什么‘更深的感情’，结果还不是分了？我是学会知足常乐的人了，你也知足一点，不好吗？”
“兰兰，你觉得，你爱我吗？”谈扉吃力地问道。
“你说的那是小男生小女生之间的恋爱，现在我们谈的是婚姻，是生活上的合作伙伴，婚姻和爱情是不同的啊！这更多的是两个家庭的匹配，和我们彼此的配合啊！我和爸妈都很喜欢你，也喜欢叔叔阿姨。现在要找到两个彼此信任的家庭多么不容易啊。”
“是，已经很不容易了。”谈扉半转过身看向远处。
“我只知道我信任你，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我愿意和你组建一个家庭，大家和和气气互相扶持过一辈子。不好吗？这才是成年人的感情啊！”
“可我总觉得我们更像室友。”谈扉低着头。
兰兰摇摇头：“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也不在乎我爱你有多深？”谈扉有些歉意。
“扉，情深不寿，我不逼你。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我想尽快生个孩子，你不也喜欢小孩吗？”兰兰拉着谈扉的手。
谈妈听说儿子要分手，从苦口婆心到气急败坏，已经周而复始多次了：“难得兰兰懂事，孝顺还会疼人，比那些只会一门心思讲感情，一过日子就抓瞎的强百倍。她回答你问题不合你心意，你就心里不爽快了？这有什么，日子是过出来的啊！兰兰这样最好不过了，不矫情不叽歪，过日子就得找这样的女孩啊！你总担心没有共同语言，什么是共同语言？都这么久了，什么话聊不来什么话又不能聊呢？都要磨合的嘛！之前你相亲的那些，要不看不上你，你要不你看不上人家，这个可好了，我还担心兰兰看不上你呢！虽然说吧，年龄，可其有点不如意，可是其他方面好，妈也就认了。你不是也不看重这些的嘛？咱们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在上海，哪个姑娘不担心房子啊！人家兰兰家里也答应出钱合买婚房，有什么不行呢？女方家世好，你也不必压力那么大。我看就很好！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在指望着什么？你都三十了，去年下半年房子就已经涨了几轮了。年初问你要不要赶紧领证买新房，你又说什么再处处，可房价不等人啊！家里多出那套房子已经卖了，凑好了钱等着你们呢！也不敢拿去理财，空等了半年，你却给我分手了！这让我和人家童阿姨怎么交代啊？兰兰都三十三了，童阿姨能不急得犯病吗？你一句‘不合适’，就把人家回了？哪里就不合适了，这叫什么理由啊？！我看你俩再合适不过了！”
谈扉知道谈妈很生气，那怒火是多少壶菊花茶都浇不灭的。他自己又何尝不上火，已经回归绿茶和白茶降火了。他一直想不通，“适合结婚”“懂事”“过日子”“房子”这些词，是什么时候开始拿来形容婚恋的？
兰兰又找了谈扉几次，她不想错过这么好的姻缘。可她自始至终，也没有说出她到底爱不爱谈扉。她不想提这个字。
也许是不作要求了吧。
“这样合适的婚姻不好吗？你知道我压力有多大吗？我家已经竭尽所能了，你还不满意吗？我以为你会很欣赏我的懂事，没想到是我看错了。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真的。过日子啊，谈扉！”
谈扉无言以对，只好低下头不说话。他盯着兰兰的高跟鞋看了一会。
“怎么啦？没见过女生穿高跟鞋呀？”
“啊，没事，”他忽然好像有了谈话的兴致，“你说，女生为什么喜欢穿高跟鞋呀?”
“为了美呀！哦这双让你破费了哦，总是给我买这买那！”
“应该的。不过这鞋看着都累，难道女孩子的脚不怕累？”
“当然都累啦，还不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给你留个美丽的印象吗？”
“美丽的印象？”
“是呀，不然你以为我跟自己过不去，逛街旅游也非穿不可？”
谈扉有些呆住。
“哎，不过，话说你有没有觉得我穿高跟鞋很美呀？六厘米哎！”
“恩，好看......真的很好看！”他忽然自顾自笑了起来。“果然不一样，是啊……我……我现在才知道穿高跟鞋是这种心意……”他有些茫然无措。
“谁让你傻呀！哈哈你不是问我喜欢你什么吗？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傻傻的，好了吧？那你要不要亡羊补牢一下？”兰兰踮起脚尖。
真的可以亡羊补牢吗？
“对不起。”谈扉扶助兰兰。
如果说和兰兰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像当初那段校园恋情深刻，那么和兰兰分手后，谈扉也只是重新适应了单身的日子。他并没有感到十分心痛，反倒好像感冒痊愈了一般。
“毕竟也相处了一年多啊！”谈扉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上次痛彻心扉是什么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