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儿，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吴浪安排的，我为了宇文家平反起复，是非不分做了他的刽子手么？”承尘问。
我咬唇不答。
“不管你信不信，我那天是去保护你屋里新来的女孩的。确实有人要将她灭口，却不是我。”承尘道。“他当时一直躲在房顶，我见你回来知他必不肯当你的面作恶才放心离开。”
我脑中轰的一声愣住了，承尘说要将月牙儿灭口的人，难道是无忌么？
那一夜他带我踏花踩瓦去了南宫府上，看见承尘向南宫六小姐发难讨茶，又在房间里目睹南宫守暴毙、锦织姨娘吓死……
若承尘说的是真，那么无忌杀害南宫守和锦织姨娘的嫌疑也很大……但我当时也在现场，他并无下手的机会啊！
除非，无忌故意带我一同去找锦织姨娘，要我做见证他清白的人证。
可如果锦织姨娘是无忌故意害死的，那么十二月夜案便也和他撇不开干系……我绝不相信无忌是个心黑手狠的连环杀手，但我也相信承尘说他没有要伤害月牙儿的心思。
承尘从小做了东市的少当家，街头争斗刀枪无言，少不得要好勇斗狠，我却知他心底实是个极其正直的侠义心肠。
承尘是要做大侠的人，只是运到不好偏耗子巷出身只能做了混混。若当年宇文家没有倒，欢喜也没有被婆家赶出来，他一定早已是睥睨疆场的少年将军了。
然而无忌，他有这世上最清澈无害的漂亮眸子，我从未想过无忌会害人。
“想必你已猜到是谁了，却只疑心我是那心黑手狠的恶徒！难道你我之间的难处，只是我是否会娶你的问题么？”承尘迫我正视他，一手捧起我的脸发狠问道：“你从来心里只有无忌，你还不清楚么？我娶得到你的人，娶得到你的心么？”
“我的心……”我惶惶然脱口而出，“无忌，你为何这样说？”
无忌的名字就这样脱口而出，我惊得如五雷轰顶。可我喜欢的人从来只是承尘，我从小就盼着要嫁给他，又为何会在这当口却唤出无忌的名字？
可是如果承尘早已看清我的心，却为何从未点破，要隐忍至今？
承尘的眼神忽然晦暗下来，像冬夜里熄灭的火堆，星星点点的火光灭了就再也无法燃起。他捧着我脸的手一寸寸滑落，再没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承尘！”我忙叫住他，“我相信你。无忌他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没有一开始就相信你是我的错。我不求你的原谅，本就是我的不好。”
我忙向前追了上去捉住他的手，哽咽着问他：“承尘，我知自己让你失望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唤了无忌的名字……可这些我都愿意改，我只是气急了你从不对我言语你的身世，做了这样冒险拼命的大事也尽瞒着我，还和那南宫小姐不清不楚……你总是避着我，我害怕你不理我又害怕你不要我。我能看懂很多人可总是看不懂你。我以后都相信你，好吗？”
“我明知道……”承尘长叹一声，回身紧紧抱住我，细柔的吻密密匝匝落在我脸上。
“可我舍不得。”承尘在我耳畔说道，“义父让我娶南宫家的一位小姐。南宫守死了让出龙骧卫，独孤邪死了让出北方兵权，却还不够。义父要把南宫勋手上的西南兵权也拿过来，整合天下兵马。他如今已再无牵制，连太后和皇帝都不过是他掌中傀儡。接下来就是灭世家，集皇权。如果他想，未来当个皇帝也不是不可。”
“吴浪他……他疯了么？”我惊道。
“平日里这些事情我不敢和你说，也不敢和任何人说，我睡觉也不安稳生怕说了梦话惹出祸端。可现在义父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我从小到大一步步紧跟着他，因他遭难进宫便更加奋发处处帮衬他在宫中上位。如今这许多年过去了猛然回头才发现，自己已为他办下许多错事，却没法回头。”承尘轻抚着我的额发道。
“如果你要走，天涯海角我都随你！”我忙道。
“傻瓜。”承尘吻了吻我的额头，把我圈得更紧，在我耳边细语：“权势这个东西，一旦有了，便只能一直往上爬。一朝心软萌生退意，就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我如今怕了，怕娶不到你，又怕娶到你护不住你。也许义父早已料定我的结局凶险，要把你另许良人。”
“不会的！”我忙抚上他的唇说道，“若你以后有难，我们一起遭便是了。你现在做了将军，如果要上战场，天南地北我都随你。我绝不会任吴浪摆布嫁到慕容家。”
“有你这句话，我就更怕娶不到你了。”承尘在我唇上啄了一下笑道，“你姐姐才舍不得把你嫁进豪门世家遭罪呢，义父再狂傲，在这世上总还有个惧怕的人，就是你姐姐冰月。且义父若要集权，早晚会动慕容家。如今放出结亲的口风不过是稳住慕容昊的心神罢了。”
“那他要把我嫁给谁？”我问。
承尘苦笑不语，待要再和我厮磨，却听得檐下有人语响动。承尘忙取了我的面纱遮住我半张脸，又理好我的衣襟将我护在身后。
“厢房内可是宇文公子？”一个柔媚婉转的女声在门外响起，竟有几分熟悉。
承尘见我皱眉，忙捧着我的脸在唇上重重啄了一下，又用指节骨轻敲了我的额头告诫我不准胡思乱想，才上前拉开门闩。
“南宫小姐？”承尘语气和煦，似乎还带着几分高兴问道，全无来时的愁苦。“女眷们都在园内，莫非您是迷路了？正巧我们顺路，可以一道送您回去。”
我不成想来人竟是南宫六小姐南宫怜，不禁心生敌意，躲在承尘背后抓紧了自己的裙摆。
却不料承尘向侧面一让，一手将我带到南宫怜面前，颇有些得意看向我道：“这位姑娘便是我之前提过的那位‘未过门的妻子’。”
纵有喜纱遮面，我脸上仍然透出两片飞红，飞了一个害羞埋怨的眼风扫向承尘，却看得他人已痴了。
“见过姑娘。想我和姑娘也是极有缘的。宇文公子和我曾有一盏茶的际遇，当时说我与姑娘面貌相似，不知今夜是否有幸得见姑娘真容一面？”南宫怜开口便是不俗，承尘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不仅不恼反而迎难而上，反衬得我小家子气了。
此前我只远远观过她两次，一次她骑马戴着幂蓠，一次我趴在房顶瓦上。此时面对面相见，只觉比前两次更加绝美。
同样一副娇憨柔媚的身形外表下，她比我多一席智慧的灵动，周身散着的华贵优雅是我不曾拥有的。
此时我心中虽并未觉得相形见绌，却也不愿承尘与她走得太近。此时夜渐深了，她只带着一个丫鬟在掌印府中行走，又敢贸然撞破他人私密幽会，行事颇不简单。
我并不答话也不摘面纱，只向她微福了身子示意承尘离开，却不想被她叫住。
“其实不瞒二位，我本就是来寻宇文公子的。我本去了前厅却未寻得，后有人指点公子在此，我便大胆寻来了，不想却搅扰了二位。”南宫怜长睫微垂，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心知那指点她的人必是月弦嬷嬷了。既然吴浪要承尘娶南宫家的小姐，月弦从中穿针引线十分自然。
只是这南宫小姐为何不知此中厉害关系？按理说她为着家族利益考虑应是对承尘避而不及的，怎么三番两次主动相见？
我心中已有不悦，将身子重又藏在承尘的身影之下，仔细观察南宫怜。今日本是姐姐大婚，女眷皆穿着喜气，独她因着南宫守新丧打扮素丽，一对珍珠耳坠子越发映衬得人面如花。
“南宫小姐可有急事？此处不便，不如我们到前厅外间再聊？”承尘也未想到她竟出此言，忙转身看我神色，却见我已躲在他身后，许是猜出我不悦了。
承尘难得哄我一次，今日方哄好了却立时被搅了局，有些沉不住气。也不顾南宫小姐兀自垂眸，一双长腿便往前厅迈去。
“公子莫急。小女只是想找机会跟公子说一句，那日的事若公子不愿负责，小女便只将公子的恩德铭记于心，绝不再纠缠公子。”南宫怜说罢竟头也不回转身走了，留下我和承尘站在门口吹着萧瑟秋风看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慎儿，慎儿，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承尘重又将我推进厢房内阖上门，在我身边走来走去绕得我头晕。
“承尘你可真行！竟能让南宫府上娇滴滴的大小姐说出‘负责’两个字！”我气得摘下面纱原地跺脚，两颊鼓鼓决定不能听信他的言语，明日必要旁敲侧击问了龙骧卫的其他人佐证才行。
“慎儿，你刚才可说以后都相信我的，怎么又气成这样了！”承尘急道。“若是无忌也被人这样赖上了，你可会疑他做错了事？”
承尘此时不呷醋提无忌还好，一提我更加火大：“无忌平时最是洁身自好，不想被人赖上时片叶也不能沾身的。看来你是存心想被人家官小姐赖上？”
“那南宫小姐牵涉了不少宫禁秘辛，你若听了只会招惹了祸害。”承尘叫苦，“好花慎，你要我把心剖给你才会安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