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的角逐后,在八项比赛中,徐云怡赢了厨、棋、书、酒、花五项,徐盈盈则赢了琴、画、诗三项,故而最后的赢家是徐云怡。
徐盈盈的脸上罩着一层严霜,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青黛本想借此机会好好嘲笑徐盈盈一番,但看到徐云怡朝自己摇了摇头后,她只好极不甘心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谁都没有说话,像是都在陪徐盈盈伤心似的。
许久之后,郁且狂率先打破了这冗久的沉寂,“当了这么久的裁判,在下倒觉得有些饿了,想来云怡姑娘也和在下一样吧。盈盈姑娘既是徐府之主,也该尽尽地主之谊。苏州的糕点声名远扬,便请姑娘吩咐贵仆端来一些吧。”
“何止是饿,我还渴得很。单吃糕点也无趣,倒不如再来几杯茶吧。”青黛跟着附和道。
当郁且狂说话时,徐盈盈本来还沉着一张脸。然而听了青黛的话后,她的眼中突然闪出了一丝光芒。
徐盈盈瞄了徐云怡一眼,一对乌黑的眼珠子飞速地转了转,说道:“不错,单吃糕点也无聊得紧。既然云怡妹妹是爱茶之人,便请妹妹和郁相公到敝府的品茗轩坐一坐,咱们喝几盅清茶、吃几块点心,岂不妙哉?”
不等徐云怡答话,徐盈盈便满脸堆笑地拉扯起了徐云怡,并将她拉到了绕梁厅附近的品茗轩。
竹沥姑姑、朱砂、青黛、钟叔和荀叔怕徐云怡会有危险,便紧紧跟在了两人身后。
郁且狂也一路跟随众人来到了品茗轩。
品茗轩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茶具,也放有不少好茶,正中央则摆着一张古朴的茶桌,桌上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请郁且狂和徐云怡坐好后,徐盈盈立即吩咐身旁的家丁去取几碟糕点来。
徐盈盈利用家丁去取糕点的时间泡了一壶茶,等家丁取来糕点后,她的茶也泡好了。
“虽说茶桌之上不易吃东西,但看在妹妹和郁相公的面子上,今日便破例一次。”徐盈盈笑着说道。
家丁一共取来了五碟糕点,等他们把这五碟糕点放在茶桌上后,徐盈盈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一一指着这些糕点,满脸骄傲地炫耀道:“这是东坡酥,这是芝麻酥糖,这是四色阿胶糕,这是蛋黄脆皮卷,这是松子枣泥麻饼,都是美味可口又充饥饱腹的点心,两位快尝尝吧。”
郁且狂确实有些饿了,于是他立即拿起一块松子枣泥麻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因为不明白徐盈盈为何会突然笑脸款待自己,徐云怡便没动那五碟糕点。
见徐云怡不肯吃自己的糕点,徐盈盈一边把那碟四色阿胶糕推给徐云怡,一边给她倒了杯茶。
把倒好的茶递给徐云怡后,徐盈盈又给郁且狂倒了一杯茶。
接到徐盈盈给自己倒的茶后,徐云怡立马感到了一丝不快:因为徐盈盈倒了满满一大杯的茶,徐云怡刚接到茶杯,便有一些茶水溢了出来,把她修长纤细的手指烫得通红。
茶界最忌茶水倒得太满,素有茶满欺客之说。从来倒茶七分满,留下三分是人情。因此倒茶以七分为宜,若是太满则容易导致茶水外溢,这样便会烫到喝茶人端着茶杯的手指,故而才有茶满欺客之说。
除了茶满欺客外,还有茶满送客一说。当主人不方便留客时,便会将茶杯倒满,以间接说明自己的不方便,也间接提示客人是时候离开了。
徐云怡心想或许是徐盈盈不懂茶道,所以才犯了这个忌讳,便没和她计较。
徐盈盈泡的是君山银针,正是徐云怡最喜欢的茶。
但给郁且狂倒茶时,徐盈盈却只倒了七分满,这引起了徐云怡的注意。
虽然心中有气,但徐云怡还是提醒自己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在搞不清徐盈盈是否懂得茶道之前,切不可以自己之心度他人之腹。
然而徐盈盈倒的第二杯茶也是如第一次一般:徐云怡的茶杯依旧被倒满,郁且狂的依旧只有七分满。
徐云怡枪忍住心中怒气,她想事不过三,若是徐盈盈第三次倒茶仍是如此,便证明她不是不懂茶道,而是有意羞辱自己。
第三次仍是如此:徐盈盈依旧给徐云怡倒了满满一杯茶,溢出来的茶水再次烫到了徐云怡的手;而她倒给郁且狂的依旧只有七分满。
直到此时,徐云怡已然能完全确定徐盈盈是在故意羞辱自己。徐云怡心想怪不得她有那么好心,会突然热情款待自己,原来是想借倒茶之机来羞辱自己,好报适才失败之仇。
倒了第三杯茶后,徐盈盈故意将徐云怡晾在了一旁,转而和郁且狂说起话来。她不停地恭维郁且狂,或说他琴艺高超,与伯牙、嵇康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说他写出来的狂草绝世无双,若是张旭和怀素和尚看到也会自行惭秽;或说他诗酒人生、潇洒肆意,恰如大诗人李白再世……
郁且狂没有自谦,他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笑嘻嘻地听着徐盈盈的恭维。
郁且狂的琴艺确实不错,狂草也写得很好,但相比伯牙、嵇康、张旭、怀素这些大家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岂能与之相提并论?更别说他们会在郁且狂跟前自行惭秽了。徐云怡向来不喜巴结他人,看着徐盈盈谄媚讨好的样子,徐云怡觉得甚是恶心。
又倒了几杯茶后,壶里的茶汤也倒完了。于是徐盈盈将茶壶放在桌上,开始往壶里加水。
往茶壶里注水时,徐盈盈将壶嘴对准了徐云怡,更是才用了正转注水法(即顺时针方向注水)。
经过一番交锋后,徐云怡已然断定徐盈盈懂得茶道。正是因为断定徐盈盈懂得茶道,徐云怡便觉得更加有气。茶道有诸多讲究,其中一项便是泡茶时壶嘴不能对着客人。壶嘴对着客人,一来方便壶里的沸水从壶嘴溢出,从而烫伤客人;二来也表示主人不欢迎客人,有逐客之意;三来壶嘴不对客人为民间风俗,若是壶嘴对着他人,则是对他人的不尊重。
另外一项便是正转注水(即顺时针注水),泡茶以右手执壶时,正转注水为送客之意,因为正转的注水之姿恰似挥手让人离去的动作。泡茶时人们多习惯以右手执壶,当以右手执壶时,反转注水(即逆时针注水)则为迎客之意,因为反转注水时的动作很像在招手欢迎他人,故而有迎客之意。
徐盈盈明知壶嘴对人、正转注水皆代表了客人的不敬,然而她不但将壶嘴对准了徐云怡,还以正转注水法注水,显然是在故意羞辱徐云怡。
在注水的同时,徐盈盈还一脸得意地看着徐云怡,眼里满是挑衅之色。
徐云怡身份尊贵,在京师时人人都要敬她三分,加之她心高气傲,自然无法忍受徐盈盈的这般羞辱,于是她愤然起身,说道:“茶满送客,壶嘴对人送客,正转注水送客,既然你千般暗示,那么我走便是!”
说完她拂了拂衣袖,转身便离开了座位。
竹沥姑姑、朱砂、青黛、钟叔和荀叔立即跟在她后面。
走到门口时,徐云怡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她停下脚步,转而对坐在茶桌旁的徐盈盈说道:“常言道酒满敬人,茶满欺客,所以才有从来倒茶七分满,留下三分是人情之说。其实人生如泡茶,过满则亏,过盈则泻,还是恰到好处为好。姐姐太过看重得失成败,输了便耿耿于怀,殊不知恰到好处的满才是真正的满,太满则物极必反。我瞧姐姐也精于茶道,若能悟得此理,便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人生的得失成败。另外我还想劝劝姐姐,恰如茶要七分满,如此才恰到好处,为人处世亦是如此。姐姐称赞郁相公未免太‘满’了些,到让我觉得并非真心称赞,而是故意献媚,不由得让我恶心,所以还是适当为好。”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把怒不可遏的徐盈盈和一脸笑意的郁且狂留在了品茗轩。